雖然約拿單·愛德華茲常常被稱爲「美國神學家」,但自17世紀以來,只有一位神學家象徵著美國每一代人的希望,並且以把他的名字冠以自己所敬仰的英雄頭上,這位神學家就是馬丁·路德(1483-1546)。事實上,當萊曼·比徹(Lyman Beecher)讚揚偉大的愛德華茲在大覺醒期間恢復了「重要的宗教」時,他稱愛德華茲爲「新英格蘭的路德」。即使是約拿單·愛德華茲,似乎也站在這位德國改革者的陰影之下。
作爲新教改革的先驅,路德對每一代美國福音派基督徒——以及全世界的新教基督徒——來說,都是一個傳奇人物。
例如,1740年代在弗吉尼亞州的漢諾威,一群復興主義者被傳喚到郡法院,解釋他們不參加殖民地官方教會的原因。當問及他們的教派時,他們其實說不出自己屬於什麼派。塞繆爾·戴維斯(Samuel Davies)說:「由於我們對除了貴格會以外的任何不從國教宗派都知之甚少,所以我們不知道該用什麼名字。最後想起路德是一位知名的改教者,他的學說與我們的情感相吻合……我們宣佈說自己是路德派。」
顯然,即使是弗吉尼亞州東南部背井離鄉的不從國教者也對馬丁·路德的名字充滿敬意。同樣,一位南方福音派人士稱喬治·懷特腓所做的是「另一次宗教改革」。在北美殖民地,路德成了屬靈更新、恢復神學正統和反國教的象徵,而這些人也以類似的眼光看待自己。
與約翰·加爾文、約翰·歐文或約翰·諾克斯(或任何叫約翰的神學家)等改教家不同,馬丁·路德吸引美國人想像力的原因主要不在他的神學。相反,路德在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的福音派中一直享有近乎神話般的地位,因爲他體現了美國的共和主義理想,如獨立、美德,甚至愛國主義。
美國誕生後,福音派找到了新的方式將自己與這位著名的改教家聯繫起來,而這些方式與新教教義關係不大。例如,根據一位當時知名佈道家的說法,「那些呼吸著煽起革命火焰之氣息的人」也是「與路德有共鳴的人」。換句話說,那些熱愛政治自由的人也熱愛路德。
作爲一位蔑視教皇利奧十世並斥責天主教會屬靈強權卻出身卑微的德國修士,馬丁·路德在美國代表的是自由和大膽的精神,並因此吸引了一代愛國者。路德不再是一個改教家,而是一個革命家。相反,那些反對宗教自由的人被列爲「無數教皇」之一,因爲他們阻礙了發展和個人良心判斷的權利。根據浸信會牧師約翰·利蘭(John Leland)的說法,「真正的愛國者必然會把教皇繩之於法」。正如路德被重新塑造爲典型的愛國者一樣,保皇黨人被看爲是教皇派。
隨後,美國陷入內戰,馬丁·路德有時會出現在美國政治中,不過卻是作爲希望和力量的象徵。當哈里特·比徹·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著有《湯姆叔叔的小屋》——譯註)聽說波士頓很少有牧師願意公開反對《逃亡奴隸法》(Fugitive Slave Act, 1850)的罪惡時,她希望能有一位勇敢的牧師來講道反對它,希望「能有一些馬丁·路德站出來,使這個社會走上正路。」這樣,路德這位新教改教家成了社會改革家、一位勇敢的先知,他願意做正確的事情、向權力說出真理。也許比起路德的其他任何特點,這一方面在美國福音派的心中是最值得大書特書的。
但是,從本質上來說,路德更是一個需要傳承的精神,而不僅僅是一個需要尊敬的英雄。即便在那些對羅馬天主教的「迷信」和敬拜聖徒的做法一點都不感冒的福音派中,路德有時也享有過於崇高的地位。
十九世紀70年代,羅伯特·理查森(Robert Richardson)記錄了亞歷山大·坎貝爾(lexander Campbell,復原運動代表人物——譯註)在十九世紀初寫的一系列文章,攻擊當地年輕人的無教養和粗魯行爲。理查森得出結論:「亞歷山大就像人們常說的路德一樣,對他自己理解的結論和他自己的意志有一種執著的追求。」即使對於拒絕了如此之多憲制改教家觀點(magisterial reformers,即倚靠政權的改教家,包括路德——譯註)的教派來說,馬丁·路德仍然是個人主義的象徵,鼓勵福音派基督徒相信自己的理解。
然而,在這個版本的路德身上,有著一系列的矛盾。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寫下了《論意志的捆綁》(On The Bondage of the Will,1525)的人啓發了許多福音派基督徒,讓他們期待意志的力量。路德就好像被新教「封聖」了,爲那些拒絕封聖這一想法的人服務。從某種意義上說,路德是美國福音派的吉祥物。他是一個與美國福音派有諸多相似之處的德國牧師,使美國福音派能夠按照想要的形像塑造自己,但又足夠遙遠,可以在塑造他形像的時候不會受到打擾。路德也是許多高派教會(formalist denominations,看重禮儀和外在表現的宗派——譯註)所推崇的一個英雄。在19世紀末,改革派聖公會(Reformed Episcopalians)稱其創始人喬治·大衛·康明斯(George David Cummins)是「我們的路德」。
20世紀初,當學術界對愛德華茲的興趣處於低谷時,一場所謂關於路德的文藝復興正在發生,因爲一些德國和美國的大學「決心深化路德只是知識自由先驅這一自由主義信念」。即使在自由派神學家中,路德也廣受歡迎。在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發生了另一次「路德文藝復興」,但卻是來自「年輕、不安的改革宗」,他們試圖恢復其屬靈先賢的歸正神學。
經過美國福音派300年的發展,馬丁·路德爲每一代人提供了一個鼓舞人心的神學信念和宗教及屬靈變革的榜樣,同時也是一面有些誤導性的鏡子,福音派人士可以通過這面鏡子看到自己最想讓別人看到的狀態。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America's Mythology of Martin Lu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