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歷史上的重要人物很容易淡出大家的記憶。埃塔·林內曼(Eta Linnemann)這個名字,你或許聞所未聞,但她的故事卻值得我們回顧。
上世紀 50 年代,林內曼師從著名神學家魯道夫·布爾特曼(Rudolf Bultmann,1884-1976)。在布爾特曼的影響下,她繼承了老師對聖經的懷疑主義態度,並不相信基督身體復活等事件。此後,她在德國一所大學任教,向學生傳授這些懷疑論觀點。然而,到了 70 年代,年屆中年的林內曼卻一改常態,拋棄了這些不信的傳統,開始公開宣告自己對基督的信仰。在生命的最後 30 年裡,林內曼致力於教導和宣揚聖經的真理和福音信息。她足跡遍佈德國、斯堪的納維亞、印度尼西亞、美國等地,在眾多學校和教會演講。時至今日,她的著作依然廣爲流傳,頗受歡迎。
在深入了解林內曼的信仰之前,讓我們先來看看她生命中那段持懷疑態度的歲月是如何度過的。
林內曼在德國北部長大,小時候偶爾去教堂。她回憶說,年輕的助理牧師們曾給她所在的路德會青年團體上課,但他們只教一小段時間就輪換到別處了。十三四歲時,她在接受堅信禮課程期間得出結論:牧師「沒有重生,而且我學到的東西也無法讓我與神建立聯繫」。在她眼中,福音書不過是「關於耶穌的幾種不同傳記」。這些課程對她沒有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戰後,爲尋找人生意義,她參加了一個爲期十天的退修會。原定講員因患流感取消了。沒想到臨時替補的講員反而給她帶來了驚喜。林內曼這樣描述他:
這位講員與眾不同:他真心相信基督。現在我會說他是個重生的基督徒,但當時我還不知道「重生」是什麼意思。有一天,他大膽地告訴我們,我們都是罪人,需要耶穌基督作救主。在二十幾個學生中,大約有六七個人接受了他的觀點,決志信主。那天我們欣喜若狂,可惜之後每個人都得各自回家。
然而,這份信仰似乎並沒有扎根。幾個月後,她開始在德國馬爾堡(Marburg)上大學。在那裡,老師說耶穌復活不是歷史事實,只是門徒們的一廂情願。這種觀點爲她日後的神學教育定下了基調。她學到,儘管聖經預言基督會再來,但第二次降臨其實永遠不會發生。她還學到,聖經並非真的是「神的話語」,頂多在讀經時能感受到一些關於神的模糊印象。
林內曼回憶說:「總的來說,老師告訴我們,讀聖經中的某些內容時,要意識到這些事情可能根本就沒發生過。」
憑藉勤奮和才華,林內曼最終追隨她的老師們——布爾特曼、格哈德·埃伯林(Gerhard Ebeling)、恩斯特·富克斯(Ernst Fuchs)等人的腳步,成爲大學教師。她加入了學者行列,向大學生(其中不少人日後成爲了教會領袖)灌輸這樣的觀點:必須徹底重新詮釋聖經和基督教信仰,以跟上時代步伐。作爲新約學者,她的著作(包括《耶穌的比喻——導論與解釋》[Gleichnisse Jesu – Einführung und Auslegung])在這個男性主導的領域裡,成爲首批受到好評的女性研究之一。
回首往事,林內曼承認神已經饒恕了她的批判性觀點,以及她將這些觀點強加給一代大學生的行爲。那麼,是什麼讓她重新燃起了對耶穌基督的活潑信仰呢?
當林內曼還在教導學生不要相信聖經時,她自己卻開始對這種懷疑態度產生了疑問。她回憶說:「主幫助我聽到了真正的福音。」這個過程持續了幾年,而且似乎是通過一些看似不太可能的方式實現的。
有一次,在評閱一篇論文時,她發現了一些有力的證據,證實非洲教會中確實發生了神蹟。她與學生分享了這一發現,學生們聽後大吃一驚,沒想到大學教授居然會承認神蹟可能是真實的。於是,學生們開始爲她禱告,他們的家人也加入其中。要知道,如果一位神學教授相信至少聖經中記載的一些奇蹟可能真的發生過,那本身就是個奇蹟。
學生們察覺到了機會,開始邀請林內曼參加他們每月的禱告會。起初幾個月她都婉拒了。最後,她還是去了。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她目睹了學生們的愛心,他們對因信基督得救的堅定信念,以及他們分享的禱告——其中許多都得到了確實的回應。這深深打動了林內曼。
有一次,一位講員向學生們發出挑戰:「有誰想要相信基督嗎?」林內曼說她的第一反應是:「哦,這跟我沒關係,因爲我已經相信基督了。」但事後回想,她反思道:
這就是神學家的通病;他們以爲自己是信徒。但當他重複這個問題,問誰願意把生命交給基督時,我知道這是對我說的。我舉起了手,主看到了我的心,我的生命就此改變。
我第一次聽說埃塔·林內曼(Eta Linnemann)是在 80 年代初。那時她在基督裡的新生命才剛剛開始。我當時在蘇格蘭讀博士。我的兩個德國同學告訴我她思想的轉變。
後來,我開始接觸到反映她新觀點的出版物。隨著時間推移,我與她有了私交,還翻譯了她的三本書,這些書至今仍在出版:第一本是《聖經的歷史批判:方法論還是意識形態?》(Historical Criticism of the Bible: Methodology or Ideology?)。接著,她寫了一本書,挑戰了一個普遍觀點,即符類福音作者主要是相互抄襲:《存在符類問題嗎?重新思考前三卷福音書的文學依賴性》 ( Is There a Synoptic Problem? Rethinking the Literary Dependence of the First Three Gospels )。之後,她又編輯了一本批評性文章集,涵蓋了各種主題:《聖經批評受審:科學神學有多科學?》(Biblical Criticism on Trial: How Scientific Is Scientific Theology?)。其中至少有兩本在德國仍在出版。
她的其他出版物中,有一篇文章深入探討了所謂的Q源的證據。有個有趣的小插曲可以反映林內曼直來直去的性格:著名的《聖經考古評論》(Biblical Archaeology Review)雜誌編輯赫舍爾·尚克斯(Hershel Shanks)開始翻譯這篇文章的德文版。他把譯文發給林內曼,徵求她是否同意在雜誌上發表。林內曼讀後勃然大怒:「這哪是翻譯!簡直是篡改!」她認爲這個譯文嚴重失實。
尚克斯倒是臉皮夠厚,沒有因此生氣。他邀請林內曼找一個合她心意的翻譯,她也照做了。隨後,他如約發表了這個新的譯文。
林內曼與尚克斯的這次交鋒,揭示了她學術遺產的一個側面:在與他人打交道時,她並不總是那麼圓滑。她認爲,福音派學者應該對主導西方聖經研究的「歷史批判神學」(她的說法)發起猛烈抨擊。對於那些在這個使命上與她立場不同的福音派同仁(尤其是德國人),她有時顯得不太公平。
然而,從其他方面來看,我認爲我們可以對她的工作給予積極評價。多年前,我曾評估過一些對她那些略顯標新立異的符類問題研究的評論。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我都認爲她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觀點,爲一個許多人習以爲常的話題提供了真正批判性的視角……而且在這個「問題」的解決上,學界至今仍未達成共識。
在這個「前福音派」不斷湧現的時代,回想林內曼對普遍自由神學的一針見血的批評,讓人不禁深思。這種神學觀念曾經差點毀了她,而如今一些對福音派失望的人卻似乎急於認同其中的部分觀點。
最令人欣慰的是回顧神的恩典在林內曼身上的工作,引導她走出她所學到並試圖灌輸給學生的懷疑主義的陰霾。她的書面見證是這樣開頭的:
我想跟大家分享我的見證,先引用上帝話語中的一節經文,「聖經都是上帝所默示的,於教訓、督責、使人歸正、教導人學義都是有益的。」(提後 3:16)這一點極其重要。我做了幾十年的神學家,卻不知道聖經是受聖靈默示的。我必須重生才能明白這一點。
林內曼的故事並非孤例。2011 年,重洗派門諾聖經神學院(Anabaptist Mennonite Biblical Seminary)的新約教授瑪麗·舍茨(Mary Schertz)發表了一篇文章,講述了她觀點的重大轉變。她從拒絕「與耶穌建立個人關係」這種觀點轉變爲進入這種關係。
許多聖經學者和神學家確實宣稱信仰基督。但在國際學者中,他們是明顯的少數派。學界對啓示真理的聖經和在耶穌基督裡顯明的獨一真神的觀念並不友好。
因此,我們更要爲林內曼和舍茨這樣的故事感恩。「神的道卻不被捆綁」(提後 2:9),即使強大的機構、主流學者和社會主流觀點否認這樣的聖道存在。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How One Liberal Theologian Found Je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