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搬回弗吉尼亞。」
這句話可能在他心中已經醞釀了十年,或許更久。但是當我丈夫最終說出這句話時,我們已經結婚10年了,而且已經搬了7次家。
我們是在大學裡認識的,當時他正在學習海外宣教。我們都在農村長大,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靠近田野的地方,他在弗吉尼亞州山區的一個只有一盞交通燈的縣裡長大,而我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個曾是煤礦的社區長大。但是,因爲我們也是在教會中長大的,我們知道宣教士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也熟悉宣教禾場——例如紅色房頂的歐洲村莊和南太平洋部落。當他們說神呼召像我們一樣的人去遙遠的地方時,我們相信他們描繪的前景。事實上,就我們所知,神的呼召是我們離開這類小城鎮的唯一途徑。
像許多年輕夫婦一樣,我們對彼此(或自己)並不了解,至少沒有後來了解的那麼多。但我當時確實了解到我們有相似的背景和相似的目標。因此,當他說,「嫁給我吧,我會帶你看看這個世界 」時,我接受了。
於是我們搬到了賓夕法尼亞州,然後到印第安納州,後來又去了南卡羅來納州。有時搬家只是在當地移動,有時是去更遠的地方。但無論我們在最初的10年裡學了什麼,我們都成了打包專家。
平均而言,美國人一生中搬遷的次數略多於11次,大部分的搬遷發生在進入成年後的早期。(我們的歐洲同胞平均一生只有四次搬家。)因此,雖然我們的次數有點多,但還不算很多。而且當時每次搬家對我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爲我們不斷擴大的家庭提供更多的空間,或是爲了一個事工機會,或者只是想要冒險。每一次,我們的眼睛都盯著未來。
「你想搬到新西蘭去嗎?」
他問我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才剛從大學畢業兩年、結婚三年。我們都不想留在我們上過大學和學習神學的這個中型南方城市,但我們沒有明確的呼召,這讓我們感到沒有方向。然後有一天,他在8,000多英里外的一個教會找到了一個短期職位。
「當然。」我聳了聳肩,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們四個月大的女兒身上。「爲什麼不呢?」
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我們聽過那些離開家庭和國家去追隨基督的人分享見證。他們向我們保證,就像基督現在就在你身邊一樣,基督在別的地方也在你身邊。我們相信他們。但是我們還學到了一些東西,一些他們不一定會說的東西。
不知何故,我們有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屬靈成熟意味著我們不依賴任何一個處境。可以不受地理環境的限制,願意去任何地方,這似乎就意味著敬虔。因爲如果神無處不在,那麼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更屬靈」;如果神無處不在,那麼你去哪裡其實並不重要。看來,避免思鄉的方法就是遠離家鄉。
但是如果神無處不在,你怎麼能確定你應該住在哪裡呢?
這裡有一個關於「地方」的悖論:雖然神無處不在,但人並不無處不在。我們都來自塵土,也與塵土相連,無法擺脫地理的界限,就像我們無法擺脫自己一樣。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的存在,至少在某種程度上,都受益於地理環境。如果不打開地圖,我們就無法追蹤我們的傳承,我們的祖先生活和愛的地方永遠與我們的DNA鏈聯繫在一起。
地點對於人類的身份是如此重要,以至於當上帝之子成爲人類時,當他自願接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時,他成爲了拿撒勒人耶穌、木匠約瑟的兒子,因爲他是大衛的後裔和猶太血統而上到伯利恆去。
與其說上帝呼喚我們去超越地點,不如說是通過地點來塑造並引導我們。正如保羅在使徒行傳17章中提醒我們的那樣,是神「預先定準他們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其明確目的是讓我們「要叫他們尋求神,或者可以揣摩而得,其實他離我們各人不遠。」忽視地方的重要性,就是忽視了神引導我們到他身邊的主要手段。
但是,正因爲如果忽視了地方,所以整個世界在我們面前都是敞開的,我和丈夫因此展開了旅程。六個月後,我們收拾了行李箱,再次搬家。
「弗吉尼亞男孩總是會回家的。」
在我們多次搬家的過程中,我丈夫的祖母這樣預言他最終會找到回家的路。但是,要找到這條路並不容易。
當時我們住在印第安納州的一個小鎮上,我們的教牧事工有許多問題,這最後導致我們一下子失去工作、沒有了教會,也無家可歸,就被丟在那裡。由於需要一個新的開始,我們收拾了一輛26英尺長的搬家卡車,把我們的三個孩子綁在車裡,不加思索地開了七個小時、搬家到相隔兩州之外的一個地方。我們已經準備好扎根了,而且我們不在乎在哪裡扎根。
我知道這次搬家在某種程度上是由我們先前事工帶來的創傷引起的。(正如詩人瓦爾桑·謝爾所觀察到的,「沒有人會離開家,除非家已變成鯊魚的嘴」)。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是十年來旅居生活的巔峰。這是一種對某種方向感的渴望,也是一種絕望中的渴望。
但是,當我丈夫找不到工作、錢不夠用的時候,我們對一個新開始的盼望就改變了。那裡的冬天特別難熬,平坦的地貌又與我們喜愛的山嶺形成鮮明對比,不斷提醒我們正在流離失所的狀態中。在幾個月後,我們發現這個地方,就像之前所有的地方一樣,也不會成爲我們的家。
但如果這裡不是家,哪裡才是呢?
發生這場危機的時候,我們正爲人父母,這不是巧合。從聖經開始幾頁,它就將家庭的形成與我們在地表的移動聯繫起來。「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上帝這樣命令祂剛剛按著自己形像創造的人。後來,當上帝呼喚亞伯蘭離開吾珥的時候,他是帶著對一個新家庭和這個家庭新地點的肯定應許這樣行的。
這並不是說神打算讓我們永遠待在一個地方。他在整個聖經中的工作都假定了一種移動——無論是文化使命還是大使命都是如此。但我們也必須理解這種移動的意義:當上帝呼召我們治理這地時,就對我們形成新社區的呼召。當神呼召我們在全世界傳播福音時,是爲了建立祂的家。
因爲對家庭和社區的呼召與治理這地的呼召緊密相連,一個家庭的解體意味著整個社區的解體。因此,難怪一個失去家庭意義的社會也會失去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歸屬感。當性革命把我們從父母親和跨代責任的束縛中「解放」出來時,它使我們失去了依靠,讓我們在一波波浪潮中漂泊。
爲了找到方向感,我的丈夫和我開始關注神在我們的家庭中所做的工作,這早在我們任何一個人認識到前述問題前就已經開始了。當神把我們帶到一起結婚時,祂讓我們成爲什麼樣的人?在我們結合前和結合後,什麼樣的事情塑造了我們?神的護理對我們又什麼要求?我們能因爲我們的結合而爲神的國做出什麼獨特的貢獻?
突然間,世界在我們面前不再是敞開的選擇了。我們也不必與它的浩大摔跤,而是與它的限制摔跤。而且不知何故,這種摔跤更加深入,問題更加個人化,風險也更大。是的,我們可以生活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但神爲我們準備了哪裡?我們必須住在哪裡?
因此,我們轉身回到家鄉。我們需要傾聽神的呼召:祂讓我們成爲什麼樣的人,以及祂要如何塑造我們。我們注意到所有使我們走到這一步的過往歲月。上帝不只是利用地方來幫助我們找到自己;祂還利用地方來幫助我們找到祂。
「我只想在弗吉尼亞州做一名牧師。」
在決定返回家鄉的六個月後,我丈夫在弗吉尼亞州一個小型鄉村教會找到了一個職位。但是,由於我們被對地方的新理解所吸引,我們以不同的方式進入事奉。我們沒有像以前那樣住在牧師住宅,而是買了一棟房子,把自己扎根在社區裡。我們想,如果情況不妙,我們在當地擁有產權這一限制會迫使我們解決問題而不是逃離,而住在一個臨時租來的房子裡則會是另一番情景。我們讓孩子在學區菜場小學讀書,並加入了體育社團和家長協會。
但是,我們的參與本地社區並不是一種宣教策略,也不是進入社區的方式。它是試圖讓自己成爲社區的一部分,將我們自己融入溫德爾·貝瑞所描述的「成員」——那些認識到他們對一個地方的共同責任並爲其福祉承擔所有權的人。擁抱對地方的更深理解意味著擁抱我們的新會眾,也擁抱他們成長的社區。擁抱對地方更深的理解意味著擁抱地方教會的理念。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教導我們了解上帝的超越性(並讓我們在廣闊的世界中尋找他)的同一信仰傳統也教導我們要重視地方教會。但由於某些語言上的傳遞偏差,「地方教會」已成爲自治和會眾制的同義詞,而不是在特定地點對特定人群的呼召。
就其最基本的意義而言,地方教會的教義是一種有形教會的教會論,是在某地範圍內成爲教會含義的具體體現。它確認聖靈在特定地區工作的方式,並承認那些從鄰居中被「蒙召」的聖徒。地方對教會論是如此重要,以至於《新約》中的會眾不是通過他們的教義或宗派偏好來區分,而是通過他們的位置——他們所在的社區——加以區分。
沒有對地方的理解,我們也就沒有了對更深層次意義的理解,比如如何愛我們最近的鄰居。倫理學家們稱之爲「道德親近度」(moral proximity),但這只不過是認識到我們首先要對國度的哪一部分負責。這種清晰度在數字時代尤其重要,因爲一連串的1和0會掩蓋地方的界限。坐在屏幕後面,我就可以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所有的美麗和所有的破碎。但這可能會讓人迷失方向。我的快樂和悲傷可以和誰分享?我該對誰負責?
關於地方的神學不會告訴我們責任在哪裡結束,但它會幫助我們澄清責任在哪裡開始。
鑑於社會中已經存在的階層分裂,有些人可能會正確地擔心,對「地方性」的強調只會擴大不平等。如果富人和窮人就生活在鐵路兩邊,那麼週日確實成了一週中階層隔離的時間,那麼我們把注意力轉向地方教會,豈不是加劇了我們文化上的罪?
令人不安的事實是,大多數教會並不是真正的地方教會。我們的教會變得具有階層隔離感,不是因爲我們不住在彼此附近,而是因爲某個階層的群體從他們最近的鄰舍那裡退出。我們的教會以階層爲基礎,不是因爲我們不與窮人接觸,而是因爲我們忽視了他們,哪怕他們在聚會後就在餐館裡服務。就像那個富有的年輕統治者一樣,我們知道不能質疑愛我們鄰舍的命令,所以我們通過移動來重新定義我們的鄰舍是誰。
但關於地方的神學提醒我們,無論在哪裡「富戶窮人在世相遇,都爲耶和華所造。」(箴22:2)如果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當客旅進入我們居住的同一物理空間——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區、我們的會眾——我們就會因爲他們接近我們而對他們負責。我們對他們負責,不是因爲他們的外表、行爲或信仰與我們一樣。我們對他們負責,是因爲設定人民疆界的上帝把他們帶到了我們身邊。
我們回家已經快6年了。我們已經走出了蜜月期,進入了忠心和委身的階段。我們頻繁搬遷的一個副作用是,我們從未在一個地方停留足夠長的時間來建立生活所需的那種信任。我們從未在關係中達到經歷考驗和獲得成長的地步。我們在這裡,有時是很痛苦的。
最近有人問我,我們爲什麼留下來。我們的教會很小,就像農村地區的許多其他教會一樣在掙扎。答案很簡單:儘管很難,但我們留下來是因爲這裡有很多人,而且我們相信神把我們安置在這裡。我們留下來是因爲這裡是我們的社區,是我們的家。
我們已經學到了我們的教訓:外面沒有什麼東西是在這裡找不到的。沒有任何存在於外面的美麗、愛或破碎打擊是這裡沒有的。我們相信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並蒙召住在這個社區,除非神有意改變這一點,否則我們會繼續留下來。
因爲這是關於地方的更深層次的真理: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填補最終對天國的渴望。我們可以留在這裡,因爲我們知道我們永遠不會在這個地球上找到我們最終的家。
像那些古聖先賢一樣,我們在尋找一個更好的城市,其建築者和製造者是主自己(來11:10)。通過順從這一真理,我們能夠享受我們在地上的家。通過對一個地方的愛不比我們該付出的更少,也不比我們該付出的更多,我們就能夠完全按照我們應該的方式來愛它。我們能夠把自己交給它,讓它自然地向我們揭示上帝。通過山脈和森林揭示他。在我們之前生活和行走在這些山上的幾代家庭中顯示他。在他對一個坐落在小磚樓裡的教會的忠心中彰顯他,這個小磚樓已經在道路的拐彎處坐落了90多年。
我們並沒有失去我們以前對地方的理解,而是把它翻了個底朝天。我們已經被重新定位了。
而這種重新定位提供了一種意想不到的穩定和扎根。在我們不知道的所有事情中,在他可能帶領我們的所有地方中,我們知道這一點: 神已經確定了我們居住地的邊界,以便我們可以找到祂。當我們找到祂時,我們將找到我們的家。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Finding Our Place: Our Family's Long Quest for Calling and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