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經常有人做報導宣稱福音派教會、大型教會和正統基督教正在消亡,我得承認我對大多數這樣的報導都持懷疑態度。正如我的一個朋友常說的那樣:所有的統計數據裡有一半是當場編造出來的,而另一半可以隨意解釋。
最近,有些人不斷地在說現代敬拜音樂即將消亡。由於傳統聖詩和敬拜禮儀的興起,他們認爲教會已經開始從那些滿是燈光煙霧效果的現代敬拜中轉離。最近,羅德·德賀(Rod Dreher)寫了一篇有趣的文章,叫作《扼殺你的大型教會崇拜》("Kill Your Megachurch Worship")高度認同約拿單·艾格納(Jonathan Aigner)所寫的闡述現代敬拜爲何正在並且應當衰退的文章。
雖然我對德賀文章中說的「衰退」有點小小的懷疑(看看Hillsong的那首Oceans的點播量和下載量就曉得了),但我的確認同他文章中的許多內容。他和艾格納辨析傳統禮拜儀文的價值所在,提出應當重新考慮敬拜屬靈深度與屬靈形式的優先級別,遠離那些只求在敬拜瞬間有娛樂性體驗一般的現代敬拜。而我也曾在《恩典之韻:教會崇拜是怎樣訴說福音故事的》(Rhythms of Grace: How the Church’s Worship Tells the Story of the Gospel)這篇文章中提出過相似的論點。
但是,我們仍然有些事情是值得探討的。對於剛進入這個領域的朋友們,我很擔心他們談論起現代敬拜的時候就好像只是在談論一種膚淺的、新鮮的、消費主義驅使的文化。這當然不是真的,因爲只要細看某些歌曲,你會發現它們有膚淺的地方,也有有深度的地方。無獨有偶,「傳統」也常常有它們的瑕疵。德賀提到有一位朋友對他的浸信會放棄傳統聖詩一事表示哀痛,對此,我倒很想問問他「你們用的是哪本詩歌本」。數十年前,《天路聖詩》(Heavenly Highway Hymns)曾是全美最受歡迎和最暢銷的詩歌本,這本詩歌本裡既有英文聖詩的瑰寶,也有像「天國的角落裡爲我造個小屋」這樣的口水歌,而現代福音音樂裡也不盡是膚淺的情感抒發。
德賀也提出觀點說:成爲「老舊、過時」的文化一員是一件好事情。他認爲,堅持傳統,會讓你更腳踏實地。但問題是,他提出這一點時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視之爲「傳統」的東西裡面,有許多也曾是當時的年代裡的一種創新。克萊默(Thomas Cranmer)的《公禱書》就是一個例子,許多分散各地的教區本來沒有機會接觸到關於神學或禮拜儀文的藏書,而克萊默認真細緻地策劃了這套書,他使用科技(亦即出版印刷技術)爲這些教區提供了可能得到的最好的資源,使他們得到更充足的供應。與此類似的,以撒·華茲(Issac Watts)曾不得不提筆自己寫讚美詩,因爲他非常在意當時教會唱詩使用的主流材料都是些詞拙句劣,審美乏味,艱澀難懂的被翻譯過來的韻文詩篇。華茲希望教會頌唱福音,因此他不再只是去做文字的翻譯,他開始做神學的翻譯,他的許多歌曲都在向人展示詩篇是怎樣至始至終都指向耶穌的。(可參考他自己對這些詩歌的介紹,其中他完整的觀點和充分論證。)
我的觀點是:現代的創新不一定是壞事,而傳統也未必就是解決之道。問題的癥結在於教會有沒有理解敬拜的目的與要完成的目標。我們聚會在一起,是致力追求、完成什麼使命?教會聚在一起是否是爲了分享福音敘事、紀念和複習神與祂子民所立的約,以期達到堅固會眾的目的?並且,在這樣的聚會中一切的事情是否都是爲了達成此目的?
在我看來,這個問題不僅反映了許多現代敬拜聚會的問題,也反映了許多傳統敬拜聚會的問題。畢竟,如果教會真正需要在禮拜儀文中忠於傳統和神學深度才能有抵禦自由主義和世俗主義的文化壓力,那麼爲什麼主流教派會經歷如此劇烈的衰落,在如此多的問題上放棄正統?正如我的朋友區普·斯坦姆(Chip Stam)曾經說過的:如果你參加內容豐富、非常以基督爲中心的傳統禮拜儀式,然後卻聽到一篇幾乎全心全意反忽視基督講道,那才奇怪呢。
顯然,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好的傳統禮拜儀式和讚美詩歌。
與此同時,我們不應該爲現代崇拜完全開脫。德賀和艾格納所說的許多話值得我們由衷地「阿們」。但我認爲,我們與其把注意力放在音樂風格的問題上——這當然一直是個喜聞樂見、不會過時又能引發熱議的討論話題(只要讀讀巴赫的信就知道了)——不如更密切地關注明星文化帶來的麻煩。明星文化把牧師和崇拜領袖變成了偶像,明星文化把宗教聚會變成了搖滾音樂會,明星文化把過眼雲煙、炒作宣傳的當成了實質。
在這裡,我不禁想起川普(Donald Trump)及其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時那些令人困惑的現象。除了明星文化,還有什麼能解釋他的支持率呢?在你認爲這兩個不搭界之前,我想指出許多經常被重複的明星牧師的故事,他們的行爲——無論是恃強凌弱、財務失當,還是其他罪行——都因爲他們在公共平台上引人注目的存在、他們龐大的觀眾群和他們的魅力而被忽視。
明星崇拜是我們這個世俗時代的主要宗教之一。明星是一種象徵——他們代表了我們心中的美好生活,我們渴望過的那種生活。正如人們湧向金·卡戴珊(Kim Kardashian)是因爲她體現了他們渴望的東西——性、金錢、美麗、權力和名聲——人們湧向基督教名人是因爲他們也體現了慾望。有時,這些慾望同樣膚淺;很多名人牧師和敬拜領袖都是英俊年少、衣冠楚楚。他們在做電視真人秀,如果他們不做真人秀,他們的生活方式並不會與眾不同,他們的表演中到處都是隨從和古怪的動作。
再看德賀的文章,他觀察了千禧一代是如何渴望傳統禮拜儀文的。我認爲,這也是對明星文化的一種回應。總的來說,我認爲儀文式禮拜比起奮興派的現代敬拜來說,能更好地以神爲中心,而不是以臺上的人爲中心。
我當然是不大相信教會聚會時使用現代音樂有什麼價值,同時我也認爲「大型教會崇拜」確實值得仔細審視。許多大型教會崇拜濫用文化手段,比如爲樂師或者佈道者拍攝視頻、製作大型圖片、不停地照像,或者煙霧機和激光秀,或在歌詞後面的文藝式的視頻。這些通常會被一些版本的「這都是爲了耶穌的」來辯護,並且,還有一種觀點認爲這些文化手段在道德上是中立的。
讓我們就以大型圖片爲例:去教堂的人還能在哪裡看到它?感受如何呢?在體育賽事、音樂會和政治集會上就有,用來展示運動員、搖滾明星和政治家的傳奇形像。有沒有可能使用一種「中性」的科技,像IMAG這樣,微妙地強化我們從牧師和崇拜領袖身上塑造偶像和偶像的傾向?會有人問這種尖銳的問題嗎?
在這一點上,現代敬拜領袖應該注意。我們必須問我們自己聚會的中心是什麼?它是一種由搖擺的、英俊的、激情的搖滾明星帶領的情感之旅嗎?隨之跟著的是(借用詹姆士·史密斯的話)「一個大廳裡最聰明的人做的45分鐘的演講」?還是說專注於神的話語,聖靈充滿的吟唱 「詩章,頌詞,靈歌」,和領受主餐嗎?教會是聖徒的聚會和差派的地方,還是粉絲俱樂部?
隨著文化的變遷,教會的崇拜也一直在變化。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應該懷疑那些誇大了的關於大型教會崇拜的承諾,但我們也應該懷疑那些誇大了的對「美好往昔」的宣傳。「我們今天真正需要的,和每一個時代的需要都一樣:禮拜儀文的更新——有信心的牧師們帶領敬拜,正確傳講福音,讓會眾能夠理解,並且靈命得被建造。這可能取決於你是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東正教教區聚會,還是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多民族聚會。不管是哪一種,它可以支撐教會抵禦我們時代不斷變化的壓力。
譯:錢亙;校:謝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