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庫珀勒斯(Tim Kuperus)對教牧工作並不陌生,他已經全職服事了25年。所以他對教會的爭議性話題及其面臨的挑戰很熟悉。長時間的工作,艱難的對話,棘手的情況,這些他都不陌生。
他說:「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是否應該繼續服事下去。」
直到他經歷了過去三年。
「從苦毒瀰漫的政治局勢到極具挑戰性的疫情,這麼多事情在很短的時間內集中發生。」在蒙大拿州帶領曼哈頓歸正會(Manhattan Christian Reformed Church)的庫珀勒斯說,「當人們爲了戴不戴口罩而爭吵,教會被弄的四分五裂時,你就會開始質疑自己塑造教會成爲基督子民這一核心身份的認識。」
庫珀勒斯並不是唯一這樣想的人。2021年1月,有29%的牧師告訴巴納研究調查機構,他們在過去一年中認真考慮過離開事工。10個月後,這一比例上升到38%。到2022年3月,這一比例爲42%。主要原因是什麼?工作的巨大壓力,感到孤獨,與人隔絕,以及當前的政治分歧。
由於認爲歸正會這一宗派有自由主義苗頭,「我們教會有四十人離開,」 庫珀勒斯說。過了一陣子,「 我就失去了事奉的喜樂。」
但他並沒有辭職。事實上,儘管有傳言說會有大批牧師離職,但許多牧師都留下來了。根據2021年秋季的調研數據,福音派牧師退休前辭職率爲1.5%,僅比2015年1.3%的辭職率略微上升一點。
「如今信息傳播非常迅速,人們很容易將少數幾個從網上道聽途說來的牧師辭職故事串起來,得出結論,認爲美國教會有一個新趨勢或新潮流,」生命路研究機構(Lifeway Research)執行董事斯科特·麥康奈爾(Scott McConnell)寫道。「實際上,即便你面前有一份100個辭職牧師的名單,那也是一個月裡正常情況下改變職業方向的牧師中一小部分。」
福音聯盟詢問了三位牧師,如果當初巴納調研機構來做問卷調查,他們每個人都會說自己在疫情期間 「認真考慮過放棄全職事奉」。我們問他們爲什麼沒有這樣做,以及他們很高興自己留下來的原因。
俄亥俄州阿什蘭市實質教會(Substance Church)的牧師羅尼·馬丁(Ronnie Martin)說:「如果牧師是誠實的,他們自問是否應該辭職的次數會比他們願意承認的更多。在一個充滿選擇的世界裡,由於技術和遠程工作的存在,我們更容易獲得機會,也更容易想像辭職。」
他的教會因口罩政策的分歧而失去了大約60名成員。他說:「我想,如果我不用處理這些事情, 不管做什麼,我的生活都會輕鬆很多。 這種心累甚至不僅僅是與那些人交談,更是來自於他們的焦慮甚至是無理由的恐慌,我一直在想,還有多少人和他們想法一樣。」
傑里米·賴特波爾(Jeremy Writebol)在底特律市區伍德賽德聖經教會(Woodside Bible Church)服事。在喬治·弗洛伊德死後,他爲種族間暴力問題禱告。之後教會350名成員中有一半人離開。
「他們認爲我是『覺醒者』(woke),」他說。「他們認爲我在倡導批判性種族理論(CRT)。」
他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而且似乎他已經將教會搞的天翻地覆。他說,「我開始問自己——這是我的呼召嗎?我做錯了什麼?」
馬丁也在想同樣的問題。「我擔的起這份擔子嗎?還是該做其他事情?」
馬丁沒有掙扎太久。他說:「我有過黑暗和絕望的時刻,但時間很短。」家人、長輩和其他牧師的支持對他很有幫助。同時,他還有一種「詭異」的好奇。
他說:「我在想如果我們咬咬牙扛下來,又會如何?主啊,你要在我身上挖掘出什麼來?如果我能撐過去,我很想看到從這些事情裡走出來的那個新我。」
他知道這聽起來很美——「比後來的感受浪漫許多」。但是,讓他堅持下來的不是浪漫的感覺,而是聖經。「那是一段等待的日子,」他說,「主在聖經中告訴我們227次,我們必須等待和盼望。」 於是他就這樣做了。
庫珀勒斯也在等待。六個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他仍然沒有感受到以前在事奉中的喜樂。他擔心自己可能永遠也回不去了。
但他依然堅持。
他說:「有一個祥和、可以安息的家,實在太重要了,怎麼強調都不過分。神賜給我一位非常出色的妻子。當外部環境充滿挫折時,我知道家永遠是一個充滿祥和和安息的地方。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他也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呼召。他說:「我並不是某一天早上醒來就決定要當牧師的。從內心到外界, 我都深刻地感受到這份呼召。」當他在心裡質疑自己的呼召時,他的會眾和宗派中的人不斷地從外部肯定他。來自會眾的便條和電郵都極大地鼓勵了他,這些作用遠遠比寫信人想像的要大得多。每週都有兩位長老與他會面,鼓勵他並爲他禱告。再加上他絕對不想去區會——牧師和長老的區域性聚會——告訴他們他要退出。
他說:「我無法想像站在我親愛的牧師同事面前說『我不幹了』。這太可怕了。」
在密歇根州,賴特波爾也在倚靠他的這些長老。他問他們:「我是不是對教會造成了傷害,以至於我不應該繼續帶領?」
他們都給予了否定的回答。
他說:「他們一直在支持我,這對我來說是非常肯定和有幫助的。他們從未說過,『是的,你應該考慮離開』。他們總是說『我們相信你。我們和你在一起』。我有時說話不是很妥帖,效果不好,在那些時候,長老們總是糾正我,但他們沒有因此失去對我的信任。」
像馬丁和庫佩魯斯一樣,賴特波爾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離開呼召了。「主並沒有爲我打開另一扇門,」他說,「我不覺得主呼召我做其他事情,我強烈地覺得神呼召我在這裡服事……祂給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再說還沒人叫我離開。」
他知道這一點的原因之一是薪水。他所在的教會支付合理的工資,並提供福利。
他說:「我知道我的技能可以讓我轉行到公司去做,但我無法想像從事那種工作。我已經服事了20多年。這即是我的呼召,也是我的職業。我不知道如何重新開始其他工作,我們也沒有足夠的儲蓄來讓我探索一陣子。我必須做這個事工,因爲這是主給我的工作,也因爲這是主在經濟上供應我們家庭的方式。」
爲了留下來,有時牧師需要做一些與服事無關的事。馬丁埋頭閱讀經典著作——主要是簡·奧斯汀和勃朗特姐妹的作品。庫珀勒斯花時間做木工或進行運動攝影。
他們也在聖經中尋求庇護。
「我花了三四個月的時間來禱告默想《詩篇》,」馬丁說,「這太有幫助了,這是一劑良藥。」庫珀勒斯也反覆讀詩篇,特別是第46篇。
賴特波爾正在爲牧者們寫一本啓示錄中關於七個教會的經文的書。他愛上了第二章和第三章。
他說:「啓示錄1:5——那節經文是我身份的基礎。我被基督所愛,我屬於祂。後來我們讀到耶穌手握七星的意象,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隱喻:儘管驚濤駭浪,但基督總將我握在手中。」
約翰的信是寫給在羅馬帝國正在經歷嚴厲逼迫的基督徒。這一點幫助賴特波爾來正確看待眼下發生的事情。
「過去幾年來,這幾段經文牢牢的錨定了我的心,提醒我耶穌對我是足夠的,祂愛我,祂掌權、有智慧和良善。」 他說,「祂不斷呼喚我,讓我記住祂是誰,這樣我也能記住我是誰。」
儘管大多數成員已不再戴口罩,但許多牧師還在消化對整件事情的理解。馬丁說,「因爲創傷會慢慢浮出水面,有時我在想,我們是否只是剛剛開始應對這些創傷。」
「這並不全是壞事。對我來說,黑暗和絕望的時刻是短暫的,它們讓我渴望,讓我尋找。」馬丁說, 他的禱告是 「主啊,我們在尋求安慰,我們必須在你那裡找到它。」
「有人離開雖然痛苦,但剩下的會眾更合一。」他說,「我們環顧四周,看到那些爲教會擺上的人,他們和我們一起同工,不斷地鼓勵我們。我有一種感覺,他們希望在這裡。我們有一種新的合一,當這種合一出現時,極大地鼓舞了我們。」
馬丁也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更新。「我意識到我真的很需要會眾的肯定,我希望他們告訴我一切都很好,」他說,「但是,當他們對我們以前從未談論過的事情有不同意見,我就覺得他們沒有支持我,沒有鼓勵我。」
馬丁說,這是一個艱難的恩典,因爲它幫助他要單單靠主。從這個角度去看待問題,他就很感恩。
他說:「在經歷了這些之後,我會說我更愛上帝,我也覺得更被上帝所愛。」
庫珀勒斯也能看到變化。剛硬和憤怒在軟化,他的喜樂也在回歸,生命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
「2021年5月我滿50歲,」他說。「那是個星期天,教會在禮拜後爲我舉辦了驚喜派對,從慶祝用的氣球到甜甜圈,應有盡有。在十分艱苦的一年之後,那次慶祝活動告訴我某些東西,我感到他們的珍惜。就是這樣一種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方式,讓我再次肯定了神呼召我來服事我親愛的教會。」
這感覺就像一場劫後餘生的慶祝。教會規模比原來要小,庫珀勒斯決定他服事的是現在這個縮小了的教會,而不是當初的那個教會。
這恰恰好。「每週日我們與大約250人一起做禮拜,現在有七個年輕婦女懷孕了,」他說,「這幾乎就像上帝通過看得見的新生命向我們展示,教會也有新生命、新喜樂。」
隨著美國文化的世俗化,我們不難設想,未來教會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馬丁說:「也許這場疫情是爲其他事情做準備。它幫助我認識到,無論主允許美國教會必須忍受什麼,都是爲叫我們學會堅持,叫我們對祂的愛不至變冷。」
「那一天可能會降臨到我身上,當我爲真理和公義挺身而出,用愛心說誠實話牧養神的子民的時候,會付出代價,」賴特波爾說,「我將謹慎從事,同時緊緊抓住基督。我相信並完全相信基督會抓住我們。我將繼續仰望他,相信他。」
賴特波爾說,牧養事工是一種崇高的呼召。大多數時候,他不願意做其他事情。
他說:「作爲牧師,祂對我的呼召是背負十字架,向人展示這就是耶穌爲你做的事情。讓我們定睛耶穌,祂會帶我們回家。」
譯:MereVariation;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hy Pastors Aren't Quit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