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羅門想警告他的兒子們遠避淫行時,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我曾在我房屋的窗戶內,從我窗櫺之間往外觀看:見愚蒙人內,少年人中,分明有一個無知的少年人。
接著,《箴言》中的教師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無知的人和一個誘人的同伴,他們「飽享愛情,直到早晨」,卻瞞著與自己立了約的另一半。整個故事看起來都是美酒與玫瑰,直到在結束這個故事的時候所羅門說:「少年人立刻跟隨她,好像牛往宰殺之地;又像愚昧人帶鎖鏈去受刑罰,直等箭穿他的肝;如同雀鳥急入網羅,卻不知是自喪己命。」他不知道這跟隨將使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經文沒有讓我們看到故事的結局,我們也無從得知這對情人的最終命運。這種不確定性可能是所羅門有意爲之,畢竟誘惑讓人難以看到未來。
雖然英國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在1951年寫的小說《戀情的終結》(The End of the Affair)並不像所羅門寫下箴言那樣有教導的目的,但他的故事同樣說明了性不道德帶來的破碎後果。小說中的故事發生在二戰中期,是通過記者莫里斯·本德里克斯的第一人稱敘述的。
在開場白中,莫里斯警告讀者:「這是對恨的記錄,遠比對愛的記錄要多。」通過他的回憶,我們了解到他與朋友亨利的妻子薩拉·邁爾斯的通姦關係。他們的聯絡有增無減,沒有被發現,直到有一天薩拉突然停止了這一關係。小說從他們的婚外情結束後的一段時間開始,在一次偶然的見面中,亨利向莫里斯傾訴了他對薩拉的擔心。從文學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極具諷刺的的時刻,亨利要求莫里斯去調查這件事以確保薩拉沒有不忠。莫里斯當時正爲薩拉突然結束關係感到困惑和苦毒,他因此接受了這一委託,自私地希望發現有什麼事或者什麼人橫在了他和薩拉之間。
兩個謎團推動了小說的發展:薩拉爲什麼會停止這段婚外情,在與莫里斯斷絕關係多年後,她現在又在做什麼?對這些答案的追尋,以及這些答案所帶來的道德後果,給我們帶來了一個不是以慾望或背叛結束,而是以上帝和恩典結束的故事。
據說《戀情的終結》一書是根據格林本人的經歷寫下的。讀者很容易相信這一說法,因爲書中一直以自白的方式評論著婚外情及其對個人的影響。其中最突出的一段論述是莫里斯在心裡無法分清情慾和仇恨的區別。他對薩拉的熱情以愛情爲外在的表象,但他真正的慾望在根本上來說是以自我中心的方式「佔有」她。
他是一個缺乏安全感、偏執、嫉妒的情人。「她對她的情人就像對亨利一樣忠誠,」莫里斯說,「但這本該給我一些安慰(因爲毫無疑問,她也會對我忠誠),但卻激怒了我。……我拒絕相信除了我的愛,還有其他形式的愛。我以我的嫉妒程度來衡量愛。」
再多的性滿足也不能爲他提供足夠的保證,好讓他相信薩拉是忠於他的,因爲薩拉這個主體已經逐漸被薩拉這個對象所取代。爲了被愛的人而努力將自己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愛,已經讓位於慾望,這慾望消耗人的愛,還向人索取更多。
這時候我們想到大衛王的兒子暗嫩的聲音,他對她瑪的情慾在自己的渴望得到滿足之前展現爲某種愛情,但是「隨後,暗嫩極其恨她,那恨她的心比先前愛她的心更甚」(撒下13:15)。無論是暗嫩還是莫里斯,他們失戀了嗎?沒有,他們只是佔有了人、消耗了人。兩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但幾乎馬上,這種滿足感就成了他們靈魂的腐爛。
愛情與慾望總是對立的。盟約之愛會帶來更多的親密,性不道德則帶來更多的疏遠和敵意。愛是給予,而情慾卻只能搶奪。
情慾蒙蔽了莫里斯,他看不到薩拉受傷的尋找。薩拉有過無數次的不忠,這說明她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她在尋找一個似乎總是比她快一步的愛情。她的祕密,也是她結束這段婚外情的原因,成了她要背負的十字架。在故事的完整過程中,薩拉和莫里斯之間的對比變得很明顯,這是一種諷刺的對比。薩拉,提出分手的那個人,其實才是真正有愛的人。
但格林的小說並不僅僅是關於愛情和慾望的本質。愛情的確是本書的終極主題,但通過薩拉,格林提醒我們,所有的愛都從上帝的愛而來。莫里斯對薩拉緊抓不放的調查,最後導致了薩拉對上帝的追求。雖然我不會劇透故事的關鍵時刻,但莫里斯最後會發現結束婚外情的其實不是薩拉,而是上帝。雖然這最後讓薩拉走向了某種屬靈上的覺醒,但卻讓莫里斯這個自稱的無神論者陷入了苦悶。
但這種苦悶卻使他走向了那位「天堂獵犬」(湯普森詩作,指一個人雖然沉溺自我與塵世,花盡心思逃避基督,但最終基督仍尋找著他。)小說的結尾並沒有明確說出莫里斯的無神論信念最後如何,但它結尾的那段話讓我們想起了C. S. 路易斯對年輕的無神論者上帝「四處追索」的警告。到最後,連罪都不足以把天父鎖在外面。
《戀情的終結》是一部重要的英國小說,是20世紀最深刻的屬靈作品之一。當我們被捲入一個關於罪惡、破碎和救贖的生動寓言時,我們應該得到提醒,想像力往往是我們擁有的最有力量的道德工具。
從道理上知道婚外情是犯罪、情慾會毀掉生命是一回事。事實上,基督徒在家庭生活或事工中犯罪都不是因爲忘記了這一事實,而是在犯罪之前沒有正確地想像罪的結局。在莫里斯殘酷的佔有慾和道德幻滅中,我們既看到了我們自己,也看到了墮落之人的想像力可能有多墮落。正如約拿單·愛德華茲所說,後者有一種「倒塌回自己身上」的傾向。婚外情之所以誘人,並不是因爲它聽起來有多合理,而是因爲我們透過墮落的想像力看到了它提供的幸福、祕密、刺激和滿足。因此,心是試探的來源,我們必須用更大的愛來制服自己的心。
基督徒有時會把小說當做是分散注意力的東西。既然有其他關於如何過基督徒生活,或如何讀經的有益書籍,爲什麼還要讀虛構的故事呢?但這種態度不僅誤解了人性,也誤解了聖經。所羅門和耶穌都明白故事的力量,它能吸引和打動我們的良心,使我們產生邏輯論述不一定能達到的目的。
棲息在《戀情的終結》中的那些破碎靈魂給我們帶來了功課,而且是值得我們重新學習的功課——以免我們像所羅門注視的那個傻瓜一樣,在黃昏時分走上黑暗的道路,失去自己的生命。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Seeing Ourselves in 'The End of the Aff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