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看到一條網上瘋傳的推文。一個基督徒再次用狂妄的語言堅稱，沒有上帝，就不可能有客觀的道德意識。他其實就是在說：「嘿，無神論者，你們的世界觀說，強姦和種族滅絕不過是個人觀點而已。這可是無神論的必然結論！」
這樣的推文引起關注，結果可想而知。誤解這話的人爲無神論者的道德辯護。理解的人主要分成兩個陣營：一派是基督徒嘲笑可憐愚蠢的無神論者的荒謬，而另一派是懷疑論者嘲笑可憐愚蠢的基督徒無知。
這兩派之間很少有真正的對話，也幾乎沒有任何造就人的言語來往。我們可以也應該做得更好。
大多數基督徒都會認爲謙虛很重要。沒有人喜歡自吹自擂的人，聖經告誡我們「凡事不可結黨，不可貪圖虛浮的榮耀；只要存心謙卑，各人看別人比自己強。」（腓 2:3）
但什麼是認識論意義上的謙卑（epistemic humility）呢？如果說一般的謙備要求我們合理平衡地看到自己是誰，那麼認識論意義上的謙卑則要求我們對自己所知道的東西採取同樣的看法。這一點很重要，因爲誇大支持自己的證據沒好處。當基督徒在一些需要信心才能相信的問題上給出斬釘截鐵的斷言時，他們就有可能傷害到兩種人：讓心存懷疑的人失去好奇心、並且給基督徒錯誤的自信。
你可能會想，且慢！沒有上帝，道德真的只是個人看法而已。我們當然應該十分肯定。在高中和大學早期，我對此確信無疑。如果你那時認識我，你可能聽過我這麼說。如今，我卻不那麼肯定了。雖然我所敬仰的基督教思想家有時會提出這樣的主張，但我越來越相信這是錯誤的。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比我們所希望的要複雜得多。
我相信真實客觀的道德是上帝存在的絕佳證據。我在《相信哲學》（Believing Philosophy）一書中用了三章的篇幅爲上帝的存在辯護，我認爲上帝的存在是對道德的最好解釋。如果道德真理是客觀的，那麼其真實性就不取決於任何個人或群體的觀點。相反，人類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的事實是獨立存在、普遍適用的事物。（哲學家稱這種觀點爲「道德現實主義」）。這些真實的道德價值觀在無神論的宇宙中會顯得格格不入；而在上帝設計的世界中，它們正是我們期待找到的。因此，我相信我們對道德客觀性的信心指向了一個由至高無上的上帝創造、設計和維護的世界。
如果我同意所有這些，那麼問題是什麼？問題在於，不太可能和完全不可能不是一回事。
嚴肅的無神論哲學家意識到無神論與強有力的道德現實主義之間的矛盾。有的拒絕接受道德現實主義。但也有人爲無神論的道德現實主義（atheistic moral realism）辯護。專業哲學家們寫了一本又一本書，旨在證明道德——真實、普遍、豪無例外的道德——是如何與他們的無神論世界觀相容。他們可能錯了。我認爲他們錯了。即便如此，這種鑽研精神還是值得我們肯定，值得與之互動。如果你堅持說「好吧，我不需要讀他們的書就知道他們是錯的, 這些無神論者不可能成功，因爲他們想做不可能的事，而每個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是做不到的」， 這種態度不可取。
無神論道德現實主義是一種不同尋常的世界觀。一個自然的宇宙，既不爲上帝創造，也不受上帝的支配，沒有任何屬靈實在，卻可能包含永恆存在、普世性的人類行爲規範……嗯，很難想像這怎麼可能發生。什麼樣的證據能夠支持客觀道德，而又不使我們有理由相信造物主上帝呢？一個沒有上帝但又有高度道德觀的宇宙似乎不太可能；這種世界觀讓我覺得難以置信。不過，這還是有可能的。
也許有人會認爲，即使是這種最小的讓步也會給無神論者帶來太多的好處。既然我們可以採取更強硬的立場，宣佈無神論的道德現實主義是不可能的，那爲什麼還要侷限於這種較弱的主張，說它非常不太可能呢？但在這裡，還有其他地方，一個與直覺相反的事實是，較強的主張往往會導致較弱的論證。因此，當我們保持認識論的謙卑，刻意不誇大有神論的理由時，我們實際上增加了無神論道德現實主義者證明他們觀點的難度。
這樣想吧：我認爲上帝的存在比任何無神論的解釋都更簡單、更直接、更有可能解釋道德現實主義。無神論的道德現實主義者若要反對，就必須提供證據證明其觀點更有解釋力。僅僅有可能性是不夠的，這是一個合理性的問題。但當基督徒認爲另一種觀點絕不可能時，只要一丁點的可能性都足以讓她的論點無效。
也許沒有上帝，道德現實主義是不可能的。無神論的道德現實主義者可能是在捍衛最終自相矛盾的觀點。但即使這是真的，也很難證明這一點。與此相反，上帝比無意識的自然主義宇宙更能解釋客觀道德， 爲這一主張辯護一點也不難。這樣留有餘地的說法就已足夠。
事實上，留有餘地的主張論證效果更好。
不過，你可能會問，把話說滿了，又有什麼壞處呢？爲什麼要擔心這種幾乎不可能的情況呢？原因有兩個。首先，如果一種論點絲毫沒有考慮到各種無神論的解釋的話，好奇的懷疑論者甚至根本不會思考原初的論點。爲了能開展有意義的對話，我們應該謹慎選詞。
不過，如果你不是在與好奇的懷疑論者打交道，那麼第二個問題可能會更貼近我們的生活：聽到無神論者無法理解客觀道德這種說法的基督徒確實有可能找到相反的證據。當一個熱切、渴望求知、高度自信的基督徒發現博客、播客、文章和書籍以截然不同的視角展示無神論時，會發生什麼呢？我們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們會很容易做出推論：如果我讀到的那些基督徒在這一點上都錯了，那其他的更有可能錯了？爲什麼還要相信這些呢？
我們可以通過認識論的謙卑態度來調整我們的語言，避免這些風險。這樣做並不需要輕看信仰；相反，這種方法符合聖經-——尤其是當聖經中沒有直接闡明的話題時。
畢竟，我們是憑著信心而不是憑著眼見而行；我們對著鏡子觀看， 模糊不清（林後 5:7；林前 13:12）。我們可以大膽宣講福音，忠心生活，認真地思考我們的信仰——所有這些都不需要誇大我們對特定哲學立場的論證。我們可以這樣做，也應該這樣做。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eaker Assertion → Stronger Argu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