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通常會分享一些對於我所屬宗派即將召開的全國大會(美南浸信會每年6月都會召開一次全國性會議,由各成員教會派代表參加,對宗派事務進行討論和表決——譯註)的看法。自從多個美南浸信會牧師性侵醜聞遭到曝光(以及過去二十年來我們當中一些教會對這些指控的惡劣處理)以來,已經兩年過去了。而且,儘管許多教會已經採取措施改善他們的程序和體系以保護弱勢群體,儘管在美南浸信會人口普查數字中出現了一些好的跡象(來自年度教會概況報告的數字),我們宗派人數下降的總體情況仍然令人沮喪,尤其對我們這些自稱因爲「大使命」而聯合的浸信會教會來說,最重要的數字——受洗人數——也在持續下降。
再加上疫情、兩極分化的政治環境,以及許多浸信會牧師在社交媒體上隨意發表看法,在年度大會前看到緊張氣氛就不足爲奇了。我們正在爲20世紀90年代以來參加比例最高的這次年會和受到密切關注、有四個候選人的主席選舉做準備。就現在而言,美南浸信會正在辯論的議題包括:教會合作的基礎、姊妹同工是否可以接受「牧師」這一頭銜(或在男女混合的環境中教導),以及世俗意識形態帶來的種族理論是否得到了正確使用或已經遭到了濫用。
一個好的婚姻需要你區分表面辯論和實質問題。對外人來說,婚姻中與配偶之間的爭論可能看起來很瑣碎或幼稚。關係的成熟需要你挖掘,直到找到引爆爭論的深層問題。爭吵是辯論能力退化的結果。而當丈夫和妻子只關注問題本身而不解決水面下的關係不信任時,辯論就會變質。教會之間的合作關係也是如此。在這些辯論主題之下,你會發現不同的立場、不同的願景,以及破碎的信任。
本文的目的是要展現我所看到的美南浸信會內部斷層,即表面爭論背後的問題。如果你不是美南浸信會的一員,我希望能幫助你從一些頭條新聞和新聞報導看到導致這些爭論的更大問題。如果你是美南浸信會的成員,我希望能公平地介紹那些更具爭議性的對話背後的問題,以便你更好地理解與你意見相左的弟兄姊妹們。
在最近的幾場爭論中,焦點都是《浸信會信仰精義》這一宗派信仰告白的意義和目的。該告白爲我們的神學院和其他下屬機構提供了教義保障,但就目前而言,它對任何特定的成員教會都沒有約束力(儘管我們確實除名了一些無法「友好合作」的教會,這些教會通常否認基督教性倫理,容忍或參與種族主義,或未能認真對待性虐待)。
這份信仰告白很明顯屬於浸信會立場、扎根於歷史性的福音派信念,並有意擴大範圍以便在同一宗派的「雨傘」下包容不同的神學觀點(加爾文主義和非加爾文主義的救贖論,時代論和無千禧年主義等)。它期待眾教會攜手積極促進和平、正義和宗教自由,在人類性倫理、性別觀以及男女在教會和家庭中的角色方面,它堅定地站在傳統基督教教義一邊。
然而,美南浸信會當中長期以來一直對於《浸信會信仰精義》中一些立場的含義和應用存有爭議:
就信仰告白的意義和應用的辯論可以是良好和健康的——這表明作爲一個以信仰爲中心的上帝百姓群體,我們在認真地對待我們的核心教義。
但其中一些辯論已經變質了,部分原因是在表面之下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我們合一的主要根據是什麼?換句話說,爲什麼強調地方教會自治的浸信會要彼此連結?是因爲我們相同的教義嗎?還是我們在國際和國內宣教工作中合作的願望?
總結一下:《浸信會信仰精義》的目的是讓我們彼此連結,還是讓我們共同宣教?還是說讓我們彼此連結的其實是宣教這一目的,而《浸信會信仰精義》爲這一目的提供了圍欄?
陣營一中的浸信會想要推動在教義和實踐上更大程度的統一,並更警惕地監督邊界的模糊;陣營二中的浸信會在解釋和應用信仰告白的時候想給各個地方教會更多餘地,並對會縮小我們合作共識的決定更加警惕。
當然,美南浸信會確實是圍繞著共同的信仰告白和共同的宣教使命團結起來的,因爲教義和宣教不可避免地交織在一起。任何需要在「使命」和「神學」之間做出選擇的宗派都必將面臨神學災難。事實上,沒有健全的神學,你就無法有效地完成宣教使命,而符合聖經的神學應該帶來更多地參與宣教使命。
然而,美南浸信會面臨的問題涉及到宗派團結和合作的主要根據。是《浸信會信仰精義》把我們聯合在一起,而宣教僅僅是一種結果;還是宣教把我們聯合起來,而《浸信會信仰精義》只是爲之確立了參數?
無論哪條路線都伴隨著一系列的潛在問題。如果你把信仰告白當作聯合的主要根據,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漸漸走向一個永無止境的辯論並且必然導致分裂和律法主義。如果你把宣教使命當作聯合的主要根據,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會不斷走向妥協(「只要我們做的事情是好的,教義細節並不重要」),結果是實用主義方法論和信仰滑坡。
今天美南浸信會中一些最熱門的爭論都是來自這個關於我們信仰告白的目的和意義的大問題。我們的教會必須有多大的一致性才能一起合作?如果陣營二中一間教會允許一名姊妹在主日上午教授男女混合的成人主日學課程甚至講道,而陣營一中的一間教會不允許這樣做,那麼這兩間教會可以在宣教和傳福音上合作嗎?如果宣教是彼此連結的主要根據,也是合作的原因,你可能會說:「是的,我們不要求在這個層面上的統一性,我們的信仰告白也沒有那麼具體。」如果教義是團結的主要根據和合作的原因,你可能更傾向於說「不」或對這樣的合作關係感到不安,因爲 「我們與我們認爲有錯誤的教會合作可能會損害我們自己對教義的委身。」
就像我上面說的,宣教熱情和教義一致性都很重要,所以我們在美南浸信會有這樣的情況,即一個教會的教義或道德偏差非常大,威脅到宣教合作的基礎以至於被除名,這並不足爲奇。現在的辯論是關於更多的不一致問題,以及我們是否應該縮小或擴大我們的合作參數。然而,背後的本質問題是:我們合作與一致性的主要根據究竟是什麼?
我不是把「基要主義者」當作一個貶義詞來用,而是描述一種對文化的姿態,我參考的是二十世紀中期與基要主義分道揚鑣的新福音派(neo-evangelical)運動。
多年來,福音派(尤其是北方福音派)更多地採用了奧古斯丁式「掠奪埃及人」的方法,期望到處都能找到普遍恩典,對世俗的知識來源採取一種「所有真理都是上帝的真理」立場。基要主義者(尤其是南方基要主義者)傾向於特土良在聖經神學和異教哲學之間的二分法(「耶路撒冷與雅典有什麼相干呢?」),越過細微差別,傾向於在真理和錯誤之間做出明確區分。
目前關於批判種族理論(Critical Race Theory,簡稱CRT)的爭論是關於我們對文化整體姿態這一更大問題的一部分。CRT應該受到無條件的譴責,因爲它源於那些意識形態嚴重違背聖經的學者;還是應該謹慎地參與其中,期望偶爾能找到屬於「普遍恩典」的見解,即便其意識形態框架不符合我們的信仰體系?
所有的媒體都在報導CRT,但在過去的十年裡,美南浸信會學術界一直存在著一場更安靜的辯論: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從基於世俗心理學的輔導中獲益?在一個被「治療的勝利」("the triumph of the therapeutic",菲利普·里夫的貼切描述)所征服的世界裡,基督徒自然會糾結於如何看待與基督教信仰嚴重相悖的心理學研究,因爲它們對關係和個人問題的診斷完全不同(例如,心理輔導通常不會做出道德或倫理判斷,因爲罪的概念本身已經被重新定義爲「官能障礙」或缺乏自我實現)。
具有經典福音派意識的學者試圖將世俗心理學的研究結果納入聖經框架,只要這些見解不違背聖經。具有經典基要主義意識的學者則主張全盤拒絕世俗心理學,因爲其背後有不符合聖經的假設,後者中的一些人甚至質疑前者是否仍然真正致力於「聖經的充分性」。當然,這場爭論的關鍵在於,宗教改革主張的聖經充分性原則意味著我們究竟是把聖經當作我們的主要和最高權威,還是當作我們唯一的權威或合法的知識來源。
我們可以舉出更多的例子。牧師能否將來自商業和金融世界的研究結果納入他們的領導方式?從世俗領導力研究中吸取經驗合乎聖經還是有可能把神的百姓群體變成另一個以美國實用主義、消費主義爲模式的公司?基督徒應該如何參與社會學和經濟學等方面的研究?當納入外部見解時,多遠才算太遠?什麼時候我們會有混合主義或神學妥協的危險?哪些地方的危險超過了好處?
在這些問題上,大多數美南浸信會信徒既不在經典基要主義的極端位置,也不在經典福音派的極端位置(即使這些陣營的聲音在網上常常聽起來最響)。我們處於基要主義-福音派的光譜上,這就是爲什麼一般的美南浸信會牧師在遇到他們認爲過於遷就的福音派和他們認爲過於強硬的基要派時常常感到不安。
使這個關於世俗知識研究領域問題複雜化的是美南浸信會中黑人和白人之間信任破裂的關係挑戰。許多黑人弟兄姊妹看到的是,美南浸信會渴望對非基督教知識來源採取更加綜合的方法,直到問題涉及到種族,然後基要主義者就開始有強烈反應了。由於我們宗派在奴隸制和種族隔離問題上有歷史污點,許多黑人浸信會基督徒擔心以白人爲主的教會似乎更致力於排除那些不夠好的種族平等倡議,而不是尋找好的和符合聖經的方法來在這個領域取得進展。許多美南浸信會的黑人基督徒所表達的傷害並不是因爲希望宗派接受批判種族理論,而是因爲擔心對這種意識形態的快速和輕蔑的反應所發出的信號,以及擔心一些美南浸信會人士正在利用反對批判種族理論的幽靈來完全關閉有關種族不公的對話。
隨著美南浸信會在種族上更加多元化(儘管公眾仍然認爲我們以白人爲主,但與迅速萎縮、以白人爲主的主流宗派相比,我們的確正在越來越多元),隨著我們在美國較「藍」的地區建立越來越多的教會,我們將發現自己正在與那些不像我們那樣投票的兄弟姐妹進行越來越多的對話。
持有福音派信仰的黑人選民構成了支持民主黨選民中最大的基督徒群體,而白人福音派構成了支持共和黨選民中最大的基督徒群體。造成這種不幸分歧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要花上一本書才能解開,但很明顯,一般來說,黑人和白人福音派在政治計算和政策優先事項方面存在差異。可以肯定,這種政治意識分歧不太可能在近期內消失。
因此,我們面臨著一個重要的問題。美南浸信會眾教會能否在宣教方面結成夥伴,與《浸信會信仰精義》保持一致,作爲上帝不同種族的國度展示,幷包容關於政治優先事項的不同觀點?
承認不同的觀點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排除對政治的討論和辯論。我們不應該對這些問題採取相對主義的方法,好像所有的政治選項都同樣有效,或以爲兩黨的綱領在道德上是等同的(它們不是),或者認爲「合一」的意思就是要避免所有旨在磨礪我們倫理和道德邏輯的艱難對話。但是現在,除非我們接受這樣的一個現實:至少在短期內我們沒有可能看到政治一致性,否則幾乎不可能想像美南浸信會在種族多元上會有明顯增長。因此,當我們在地理和種族上擴張時,問題會繼續存在。我們能否在宣教和傳福音上合作,在信仰上一致,而在政治上有不同觀點?
對政治感興趣的美南浸信會教會兩方面都有,並且在催促這個問題。近年來,一些人發現很難與那些在政見上最終推理認爲必須支持川普的人合作,而另一些人則發現很難與那些在政見上最終推理認爲必須不支持川普的人合作!在過去的四年中,人們發現政治參與和黨派一致性對美南浸信會中很大一部分人(包括右翼和左翼)非常重要。同時,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趨勢:許多年輕的美南浸信會牧師優先考慮以教牧的方式來應對迅速世俗化的文化,而不是通過政治槓桿來尋求變革。
下個禮拜你就會在新聞中看到美南浸信會的教會們成了頭條,無論我們在納什維爾的年會上做了什麼或沒做什麼,我們都會成爲頭條。希望我們今年在網上看到的猜疑、論斷、誹謗、謊言和人身攻擊不會成爲我們面對面會議的一部分。
無論發生什麼,在你觀看辯論的過程中,我希望本文能讓你更好地掌握引發這些衝突的根本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爲美南浸信會祈禱,讓他們帶著對彼此的真摯情感參與這些討論,這樣,即便有分歧,我們也能成爲觀察我們的世界眼前的見證,表明基督徒的愛會是什麼樣子。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作者博客:What Are Southern Baptists Really Fighting About? 作者博客中的文章不代表福音聯盟官方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