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義

這個問題是主權救恩（Lordship salvation）和白白恩典神學（Free-grace Theology）爭論的核心。悔改與信心的關係是其中的關鍵議題。

概要

所謂主權救恩，本質上涉及兩個問題：（1）非基督徒是否必須悔改才能得永生？（2）基督徒是否必須持續悔改、相信並行善？聖經對這兩個問題的回答都是「是」。

引言

基督徒對漸進性成聖有不同的理解。（參見《成聖的幾種模式》（Models of Sanctification）一文。）關於「耶穌必須作一個人的主，才能成爲他的救主」這一問題，「更高生命」（Higher Life）與沙費爾（Chaferian）的漸進性成聖觀，與改革宗的觀點存在顯著分歧 。

這場爭論在過去一百年裡尤爲激烈。1919 年，路易斯·斯白瑞·沙費爾（Lewis Sperry Chafer，代表沙費爾觀點）與華腓德（B. B. Warfield，改革宗觀點）就此展開討論。1950 年代，史蒂文·巴拉巴斯（Steven Barabas，較高生命觀點）與約翰·慕理（John Murray，改革宗觀點）也探討了這個問題。1980 年代末到 1990 年代，查爾斯·賴利（Charles Ryrie，沙費爾觀點）、讚恩·霍奇斯（Zane Hodges，代表更極端的沙費爾觀點）和約翰·麥克阿瑟（John MacArthur，改革宗觀點）再次就此展開辯論。

這個分歧通常被稱爲「主權救恩爭議」。但古德恩（Wayne Grudem）在《「白白恩典」神學：削弱福音的五種方式》（「Free Grace」 Theology: 5 Ways It Diminishes the Gospel）中解釋了爲什麼這個標籤並不恰當：

主權救恩這個說法對於所涉及的核心問題來說，確實具有誤導性，也不太合適……雙方都認同耶穌在某種意義上是我們生命的主，但在另一意義而言又不完全是。要準確界定耶穌必須在多大程度上被承認爲主才算真正得救的信心，這會變得越來越複雜混亂……我的結論是，真正的分歧在於另外兩個問題：1）爲罪悔改（指對罪感到懊悔並內心決意離棄罪）是否是得救信心的必要條件？2）善行和持續的相信是否必然從得救的信心中產生？雙方在這兩個問題上有明確而直接的分歧。辯論應該聚焦於這兩個問題。[1]

接下來的內容聚焦於這兩個問題：

1. 非基督徒必須悔改才能得永生嗎？
2. 基督徒必須持續悔改、相信並行善嗎？

以上問題都含有必須（must）（而不是應該 should）一詞，這是爲了探討某項行爲是否必不可少。

非基督徒必須悔改才能得永生嗎？

「白白恩典」神學的觀點：不必悔改

讚恩·霍奇斯認爲：「唯獨信心（而非悔改加信心）是稱義和得永生的唯一條件……信心的呼召代表得永恆救恩的呼召。悔改的呼召則是進入與神和好關係的呼召。」[2] 霍奇斯主張，救恩的唯一條件是理智上的相信，而其他要素如悔改和降服都是對福音的異端性添加，這會導致靠行爲得救，而非單憑信心得救。

恩典福音協會（Grace Evangelical Society）的信仰告白表達了這一觀點：

得永生的唯一條件是單單相信主耶穌基督，他代替人在十字架上爲罪受死，並從死裡復活（約 3:16-18，6:47；徒 16:31）。

信心就是確信某事爲真。相信耶穌（「信我的人有永生」），就是確信他保證所有單單相信他的人都能得永生（約 4:14，5:24，6:47，11:26；提前 1:16）。

任何順服的行爲，無論是在相信主耶穌基督之前還是之後，比如立志順服、爲罪憂傷、離棄罪惡、接受洗禮或降服於基督的主權，都不能被加在信心之上，也不能被視爲「信」的一部分，作爲獲得永生的條件（羅 4:5；加 2:16；多 3:5）。神與罪人之間這救贖的交接，純粹是一個白白賜予與接受恩典的過程（弗 2:8-9；約 4:10；啓 22:17）。 

查爾斯·賴瑞（Charles Ryrie）雖然沒有讚恩·霍奇斯那麼極端，但也認爲聖經並沒有教導人必須悔改才能得救。他的主要論點是，神只要求人相信耶穌基督，他就會拯救他們。以下是他在《如此偉大的救恩》（So Great Salvation）一書中「悔改！悔改什麼？」這一章的結論：

悔改是得永生的條件嗎？如果悔改是指改變對耶穌基督的看法，那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悔改是指爲罪憂傷，甚至決意離棄罪，那答案是否定的，因爲這些事不能拯救人……悔改可能爲信心預備道路，但拯救人的是信心，不是悔改（除非把悔改理解爲信心的同義詞，或改變對基督的看法）。[3]

賴瑞否認得救的悔改包括「爲罪憂傷，或甚至因憂傷而潔淨自己的生活」，他聲稱主權救恩「顯然把悔改和信心當作救恩的兩個不同且必要的條件」。[4]

在「耶穌必須作一個人的主才能成爲他的救主嗎？」這一章中，賴瑞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必。

這個問題對救恩和成聖都極其重要，怎麼強調都不爲過。單憑信心的信息和信心加上生命委身的信息，不可能都是福音；因此，其中之一必定是假福音。傳歪曲的福音或傳另一個福音，要受咒詛（加 1:6-9），這是非常嚴重的事。就成聖而言，如果只有委身的人才是得救的人，那哪裡還有屬肉體的基督徒的空間呢？[5]

聖經的觀點：必須悔改

什麼是悔改？

悔改是神所賜的一種心靈轉變，帶來生命更新的果效（徒 5:31，11:18；提後 2:25；參徒 3:26；羅 2:4）。這是一種主動、自願地從罪轉向神的行動，不僅包括爲得罪神而憂傷，也包括真心想要離棄罪惡的願望。「因爲依著神的意思憂愁，就生出沒有後悔的懊悔來，以致得救」（林後 7:10）。悔改並非自我改良或通過苦修行爲換取神的恩寵。

悔改是從罪轉向神的 180 度轉向。從消極層面說，悔改需要遠離罪。那麼，人究竟要離棄什麼、從何處回轉呢？

• 「你們的罪惡」（徒 3:26）
• 「你這罪惡」（徒 8:22）
• 「這些虛妄」——即偶像崇拜（徒 14:15）
• 「黑暗……撒但的權下」（徒 26:18）
• 「行污穢、淫亂、邪蕩的事」（林後 12:21）
• 「偶像」（帖前 1:9）
• 「死行」（來 6:1）
• 「淫行「和」行淫的事「（啓 2:21-22）
• 「手所做的……拜鬼魔和偶像……兇殺……邪術……姦淫……偷竊」（啓 9:20-21）
• 「他們所行的」（啓 16:11）

從積極層面看，悔改包括轉向神。人悔改時轉向誰或轉向什麼呢？

• 「主他們的神」（路 1:16）
• 「主」（徒 9:35，11:21；林後 3:16）
• 」永生神「（徒 14:15）
• 」神「（徒 15:19，26:20）
• 「神」（徒 20:21）
• 「光明……神」（徒 26:18）
• 「服侍那又真又活的神」（帖前 1:9）
• 「你們靈魂的牧人監督」（彼前 2:25）

悔改意味著整個人的徹底轉變，而這種改變包含三個層面：

1. 思想上的改變。悔改首先是對罪與神的認識發生變化。罪人清楚意識到自己的過犯在聖潔的神面前是何等嚴重，這正是思想改變的表現。
2. 情感上的改變。悔改也牽涉情感的更新——既有因犯罪而生的憂傷，也有蒙赦免後由衷的喜樂（參林後 7:9–10）。當罪人既爲自己的罪憂傷，又因神的饒恕而歡喜時，這正顯出情感層面的改變。
3. 意志與行爲上的改變。悔改更體現在意志、目標與行動的轉變。真正悔改的人會結出與悔改相稱的果子（太 3:8），並行出與悔改相稱的行爲（徒 26:20）。當一個罪人棄絕以往的罪行，下定決心離棄罪惡、跟隨耶穌基督時，這正說明他們的悔改是真的。

悔改與信心、歸信的關係是什麼？

悔改 + 信心 = 歸信。

得救的信心是神所賜的能力，使人毫無保留地信靠耶穌的身份及其在十字架上成就的救恩（約 3:16、36，5:24；羅 3:21–31，10:9）。這種信心不僅限於理性上明白福音，其本質在於全然倚靠。它意味著以順服的態度降服於彌賽亞耶穌的權柄，甘願尊他爲新生命的主宰（羅 6:17–18；林後 5:15）。這信心的根基是神的話語（約 20:31；羅 10:17；帖後 2:13）。它是神拯救人的途徑，而不是救恩的根源（弗 2:8–9）。

歸信是神所賜的能力，包含悔改與信心的雙重行動，即從罪中轉回歸向神。歸信的行動（悔改+信心）與領受赦罪之恩緊密相連。神差派保羅服侍猶太人和外邦人的目的正在於此：「要叫他們的眼睛得開，從黑暗中歸向光明，從撒但權下歸向神；又因信我，得蒙赦罪，和一切成聖的人同得基業」（徒 26:18）。

新約有時同時提到悔改和信心（例如，徒 20:21），但有時只提到悔改（例如，徒 11:18）或只提到信心（例如，徒 16:31）。有些人（如讚恩·霍奇斯）因此得出結論，認爲悔改和信心的呼召差別很大，可以分開。另一些人（如查爾斯·賴瑞）則認爲悔改和信心幾乎是同義詞。更好的解決方案是認識到悔改和信心雖然有區別，但在神學上不可分割。它們是修辭手法「提喻法」的例子，即用部分代表整體。悔改和信心不是同義詞，但當其中一個缺席時，另一個可以代表兩者；提到一個就意味著另一個。得救的信心是悔改的信心，真正的悔改是相信的悔改。它們是同一枚神學硬幣的兩面（即歸信）。

非基督徒必須悔改才能得永生

用一句話來表達福音，可以這樣說：耶穌爲罪人而活、受死並復活，如果你離棄罪並信靠耶穌，神就會拯救你。悔改（即離棄罪）是人對耶穌的好消息必須做出的回應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這就是爲什麼耶穌宣告：「你們若不悔改，都要如此滅亡」（路 13:3、5）。這在《馬太福音》《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使徒行傳》中最爲突出。雖然《約翰福音》沒有使用「悔改」這個詞，但它教導了這個概念。[6] 新約書信較少談論初次悔改，因爲它們不像福音書和《使徒行傳》那樣以傳福音的內容爲主。

悔改是施洗約翰（例如，太 3:2、8）、耶穌（例如，太 4:17）和使徒們（例如，徒 3:19，17:30）傳道的特徵。忠實地宣講福音包括悔改，無論是明確的還是隱含的——因爲這是耶穌大使命的一部分：「人要奉他的名傳悔改、赦罪的道，從耶路撒冷起直傳到萬邦」（路 24:47）。

基督徒必須持續悔改、信靠主並行善嗎？

「白白恩典」神學的觀點：不必

讚恩·霍奇斯否認相信基督的人必須繼續相信才能擁有永生。他認爲，曾經相信基督的人可以從基督徒生活中"退出"，就像學生可以從學校退學一樣。[7]

查爾斯·賴瑞也認爲，聖經並沒有教導善行和繼續相信耶穌是得救信心的必然果子。他認爲基督徒可能終生處於屬肉體的狀態，甚至可能成爲「不信的信徒」；但是，只要曾經相信，就有永生——即便他們日後離開神。[8]

霍奇斯與賴瑞借鑑了沙費爾的觀點，對救恩與門徒身份作了明確區分。而沙費爾的這一思想，實則源自更高生命神學中屬肉體基督徒與屬靈基督徒的分類框架。（詳見《成聖的幾種模式》一文。）

聖經的觀點：必須

持續悔改、相信耶穌並行善是歸信的必然果子。神使所有基督徒能夠堅忍到底。真正的信徒既不會完全也不會最終從信仰中跌倒，而是必定會在信心中堅持到底並得到永恆的拯救。「我們若將起初確實的信心堅持到底，就在基督裡有份了」（來 3:14；參見，西 1:22-23）。（參見《什麼是背道？基督徒會背道嗎？》（What Is Apostasy? Can a Christian Become Apostate?）一文。）

悔改不只是一個位置上的轉向而沒有前進的動作。它貫穿信徒在世生活的全部。舉例來說，當你向南開車時，意識到自己正朝著與期望相反的方向行駛，你會「悔改」，就是掉頭，開始向北行駛。同樣，當你意識到自己罪惡的生活方式正使你遠離神、走向地獄時，你就通過離棄罪惡、以得救的信心轉向神來實現掉頭。悔改是內心的改變，這種改變會帶來生命方向的改變。「悔改使我們開始並持續我們的屬靈旅程。」（參見《基督徒與悔改》（The Christian and Repentance）一文。）

尾註

1. 古德恩（Wayne Grudem），《「白白恩典『神學貶損福音的五個方面》（「Free Grace」 Theology: 5 Ways It Diminishes the Gospel）（伊利諾伊州惠頓：十架路出版社，2016 年），22–24 頁。
2. 讚恩·霍奇斯（Zane C. Hodges），《完全免費！對主權救恩的聖經回應》（Absolutely Free! A Biblical Reply to Lordship Salvation）（達拉斯：宗德萬出版社，1989 年），144–45 頁。
3. 查爾斯·賴瑞（Charles C. Ryrie），《如此偉大的救恩：信靠耶穌基督意味著什麼》（So Great Salvation: What It Means to Believe in Jesus Christ）（伊利諾伊州惠頓：維克多出版社，1989 年），99 頁。
4. 同上，94，96 頁。
5. 查爾斯·賴瑞，《平衡基督徒生活》第二版（Balancing the Christian Life, 2nd ed.）（芝加哥：慕迪出版社，1994 年），第 178 頁。
6. 參見大衛·克羅託（David A. Croteau），《找到悔改了嗎？第四福音書中的悔改概念》（Repentance Found? The Concept of Repentance in the Fourth Gospel），載於《主恩神學學刊》24（2013 年）：97–123 頁。
7. 霍奇斯，《完全免費！》，80–82, 104, 111–12 頁等。
8. 賴瑞，《如此偉大的救恩》，59–66, 141, 143 頁。
9. 邁克爾·巴雷特（Michael P. V. Barrett），《在他裡面得以完全：理解並享受福音的指南》第二版（Complete in Him: A Guide to Understanding and Enjoying the Gospel, 2nd ed.）（大急流城：改革宗傳承出版社，2017 年），63 頁。

延伸閱讀

基於改革宗漸進成聖觀的著作：

• 大衛·克羅託，《找到悔改了嗎？第四福音書中的悔改概念》（Repentance Found? The Concept of Repentance in the Fourth Gospel）。
• 古德恩，《「白白恩典」神學貶損福音的五個方面》（「Free Grace」 Theology: 5 Ways It Diminishes the Gospel）。
• 約翰·麥克阿瑟（John MacArthur）：

  • 後記，收錄於安德魯·大衛·納塞利（Andrew David Naselli），《並無捷徑：更高生命神學之源起、內涵與危害》（No Quick Fix: Where Higher Life Theology Came From, What It Is, and Why It’s Harmful）（101–104 頁）。【此文更新了原書 25–27 頁內容】
  • 《耶穌的福音：何爲真實的信心？》（The Gospel according to Jesus: What Is Authentic Faith?）。中譯參考：《耶穌所傳的福音》，美國麥種傳道會。
  • 《使徒的福音：行爲在信心生活中的角色》（The Gospel according to the Apostles: The Role of Works in the Life of Faith）。中譯參考：《使徒們所傳的福音》，美國麥種傳道會。
  • 《保羅的福音：擁抱保羅教導核心的福音》（The Gospel according to Paul: Embracing the Good News at the Heart of Paul’s Teachings）。中譯參考：《保羅所傳的福音》，美國麥種傳道會。

• 約翰·慕理（John Murray），第五部分，收錄於《約翰·慕理文集·卷二：系統神學精選講座》（Collected Writings of John Murray, Volume 2: Select Lectures in Systematic Theology ）（第 277–317 頁）。
• 約翰·派博（John Piper）：

  • 耶穌傳講了福音派的福音嗎？（Did Jesus Preach the Gospel of Evangelicalism?）
  • 就所謂「主權救恩」致友人書（Letter to a Friend Concerning the So-Called 『Lordship Salvation』）
  • 將上帝帶回信心中：評約翰·麥克阿瑟的〈耶穌的福音〉（Putting God Back into Faith: Review of John MacArthur’s The Gospel according to Jesus）

• 歐內斯特·賴辛格（Ernest C. Reisinger），《主與基督：主權對信心與生活的意義》（Lord and Christ: The Implications of Lordship for Faith and Life）。
• 華腓德（B. B. Warfield），評沙費爾的《屬靈之人》（review of He That Is Spiritual, by Lewis Sperry Chafer.）。

基於更高生命（凱錫克主義）漸進成聖觀的著作：

• 史蒂文·巴拉巴斯（Steven Barabas），《如此偉大的救恩：開西大會的歷史與信息》（So Great Salvation: The History and Message of the Keswick Convention）。
• 埃文·霍普金斯（Evan H. Hopkins），《屬靈生活中的自由律法》（The Law of Liberty in the Spiritual Life）。

基於沙費爾體系漸進成聖觀的著作：

• 路易斯·斯白瑞·沙費爾（Lewis Sperry Chafer），《屬靈人》（He That Is Spiritual）。
• 讚恩·霍奇斯（Zane Hodges），《完全免費！對主權救恩的聖經回應》（Absolutely Free! A Biblical Reply to Lordship Salvation）。
• 查爾斯·賴瑞（Charles C. Ryrie），《如此偉大的救恩：信靠耶穌基督意味著什麼》（So Great Salvation: What It Means to Believe in Jesus Christ）。
• 鮑勃·威爾金（Bob Wilkin）的相關資源。【威爾金是恩典福音協會的創始人兼執行董事，該協會傳播霍奇斯的教導】

編注：本文爲「簡明神學」系列專文之一，本文所表達的所有觀點均爲作者本人的觀點，本文基於知識共享（Creative Commons）的署名-相同方式共享（Attribution-ShareAlike, CC BY-SA 4.0）協議免費提供給公眾，允許用戶以其它媒體/格式和改編/翻譯其中內容，但需要附上原文鏈接、指出自己所做的修改，並採用同樣的知識共享許可協議。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Must Jesus Be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