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与时事
您的孩子(可能)需要的治療比您以爲的要少
書評:《壞治療:爲什麼孩子長不大》,亞比該·夏勒 著
2024-05-16
—— Andrew Spencer

一個房間幾個月以來可能看著都還不錯,一切看起來都足夠整潔,直到手拿著抹布開始春季大掃除,事情就不太一樣了。突然間,積攢了一個冬天的污垢似乎變得無窮無盡。我越是尋找污垢,發現的污垢就越多。這就是深度清潔讓人疲憊不堪的原因。(這也是爲什麼我們會傾向於一拖再拖)。

追求理想的心理健康狀態也是如此。每一個轉瞬即逝的失望、沮喪的時刻或悲傷的感覺,都可能成爲潛在功能障礙的症狀。努力發掘功能障礙的根源,就會發現更多需要解決的問題。

亞比該·夏勒(Abigail Shrier)在《壞治療:爲什麼孩子長不大》(Bad Therapy: Why the Kids Aren't Growing Up)一書中,以新聞記者的視角深入探討了西方年輕人心理健康狀況下降的問題。通過對臨床研究的回顧,以及對家長、孩子們和各領域專家的採訪,施里爾提出了她的觀點:在過去幾十年裡,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的下降,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咎於治療和療癒 式語言(therapeutic language)的日益普及。這既是青春期延長的原因,也是青春期延長的結果。當我們在青少年身上尋找問題時,我們會發現此類問題比比皆是。

美國亞馬遜網站這樣介紹這本書:

《壞治療:爲什麼孩子長不大》

亞比該·夏勒

幾乎從所有可以衡量的方面來看,Z 世代人的心理健康狀況都不如上一代。青少年自殺率不斷攀升,兒童服用抗抑鬱藥物的處方屢見不鮮,心理健康診斷的激增對大量孤獨、迷茫、悲傷和害怕長大的孩子們毫無幫助。美國青少年出了什麼問題?

在《壞治療》一書中,廣受歡迎的調查記者亞比該·夏勒認爲,問題不在於孩子,而在於心理健康專家。通過對兒童心理學家、家長、教師和青少年的數百次採訪,夏勒探索了心理健康產業如何改變了我們教育、治療、管教甚至與孩子交談的方式。她揭示了大多數治療方法都有嚴重的副作用,而且幾乎沒有經證實的益處。

SENTINEL 出版社,320 頁

不僅僅是技術

夏勒的這本書與越來越多關於「即將成年一代」的文學作品不謀而合。《壞治療》選取的主題契合了本·薩斯(Ben Sasse)的《消失的美國成年一代》(The Vanishing American Adult)、喬納森·海特(Jonathan Haidt)的《焦慮的一代》(The Anxious Generation)和珍·特溫格(Jean Twenge)的《世代解析報告》(Generations)。他們每個人都認識到孩子們的狀況並不太好,而大量的軼事和經驗證據都從不同角度支持了他們的看法。

作爲一名獨立記者,夏勒的最新著作以她在《不可逆轉的傷害》Irreversible Damage)一書中所做的調查爲基礎,將關注領域從變性潮流擴大到了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關注。根據夏勒的觀點,智能手機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助推作用,但治療方法的普及才是導致加劇新一代人痛苦和自我中心的最重要原因。

對於那些熟悉 20 世紀文化分析的人來說,《壞治療》的論點應該不足爲奇。這種轉變是菲利普·瑞夫(Philip Rieff)在其 1966 年出版的《治療的勝利》(The Triumph of the Therapeutic)一書中所指出的一個順理成章的狀況。根據瑞夫的觀點,西方文化的心理轉變——由弗洛伊德(Freud)和他的追隨者拉開序幕——將人們的關注點轉向自我,以發現意義。正如瑞夫所指出的,「宗教層面上的人,生來就是爲了被拯救;心理層面上的人,生來就是爲了被取悅。」(19 頁)但是,最快使人變得不快樂的方法就是關注自己的快樂。

別想那隻大象

如果有人告訴你不要去想大象,你就不可能不去想它。同樣,過度關注孩子對生活的滿意度和他們的成就也是導致不滿足的必然之路。夏勒認爲:「我們越是用放大鏡觀察我們的孩子,就會發現他們在學習、語言、社交和情感等方面與一系列標準的差距越大。後來,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場災難。」(xvi)家長和老師都在尋求專家的幫助,以撫平童年和青春期的磕磕絆絆。正式和非正式的療法已成爲解決青少年不滿情緒的默認方案。

夏勒反覆提醒讀者,在某些情況下,治療是必要的也是有益的。但正如她所指出的,「近 40% 的新一代接受過心理健康專家的治療,而 X 世代中只有 26% 接受過治療」(17 頁),這就有問題了。與此同時,青少年越來越多地利用社交媒體上的信息來進行各種形式神經多樣性和精神疾病的自我診斷。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一位臨床醫生寫道:「我的一些青少年患者在治療過程中提到了社交媒體上的內容,經常討論他們如何感覺自己有某些症狀……有時這會導致對診斷的誤解,或者將正常範圍內的症狀過度病理化。」

治療的情緒充斥著我們所呼吸的空氣。心理健康專業人員的數量成倍增加,追求理想心理健康狀態的成本螺旋式上升。「自我療癒 」「心理健康日」和「情緒檢查」等非正式的治療理念已成爲人們交談中的標準用語。然而,正式和非正式治療方法的普及在很大程度上並沒有改善人們的心理健康狀態,尤其是對青少年。夏勒指出:「自 20 世紀 50 年代以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狀況在持續惡化。」(21 頁)爲什麼越來越多的治療方法和治療語言的使用並沒有起到作用呢?

非故意的傷害

《壞治療》中的關鍵概念是「醫源病」("iatrogenesi"),是指「治療者在治療過程中傷害病人的現象。」對干預風險的認識推動了希波克拉底誓詞中「不損害病人」的醫學倫理。正如無處不在的藥品廣告中冗長的免責聲明所提醒我們的那樣,每一種干預措施,無論多麼輕微,都帶有一定的風險。

與藥物可能導致的皮疹和腸道紊亂相比,「壞治療」會鼓勵人們過度關注自己的情緒狀態,而這反過來又會使症狀更加嚴重。」(64 頁)但是,由於治療的世界觀已經超越了心理諮詢師的辦公室,原本正常健康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都被教導要檢查他們的心理健康狀況並尋找其中的異常之處。

治療語言也滲透到了日常生活中,包括我們的教育體系。根據夏勒的說法,老師們「以『情緒檢查』作爲開學日的活動」(71 頁)是很常見的。一大早就被要求回憶家裡或世界上發生的壞事,是讓一天有一個糟糕開始的好辦法。當你尋找污垢時,你很可能會發現它。

夏勒列舉了許多這種過度警覺的例子。一位老師認爲一個在放學時反覆查看時鐘的孩子可能患有焦慮症。對「創傷」的常見定義已經擴大到包括「寵物的死亡或落選加入運動隊的難堪」(19 頁)等正常事件。社會上已經發現治療是解決真正心理障礙的重要工具,但就像那個拿著錘子的人一樣,我們開始把每一種情緒上的不適都看成是釘子。

過度熱心的批評

我參加過足夠多的企業培訓,也聽過足夠多孩子們的故事,因此我認爲夏勒的觀點是有道理的。不過,她的分析有時也會顯得偏執。例如,她關於飛機上一些自私、吵鬧孩子的故事,就像是對一個心慌意亂家長的批評,而這位家長可使用的工具卻很有限(230 頁)。

還有在一些方面,夏勒認爲治療師有不良意圖,例如,她指出利益驅使治療師讓健康的人繼續接受治療(例如,xviii 頁,12-13 頁)。每個領域都有不良行爲者,但大多數人可能是在他們所接受的培訓體系內合法地試圖提供幫助。

當然,夏勒尋找採訪對象的方法主要是聯繫那些可以用來支持她論點的專家,或者尋找那些有過度治療負面經歷的人,因此她的樣本存在選擇偏差。夏勒畢竟是一名記者,而不是臨床研究人員。總的來說,她的分析大體可靠,但有時她的分析有些過度了。

教會社群

夏勒爲父母們提出的許多建議都是追求更爲傳統的童年:在玩耍時減少監督,提供更少的小玩意兒,鼓勵孩子們從失望中走出來,提醒孩子們他們在父母的權柄之下。我們的文化試圖讓孩子遠離潛在的情感和身體傷害,但過度的治療方法卻造成了實際問題。因此,夏勒認爲,治療和藥物治療應僅限於嚴重的精神健康問題。

夏勒的分析還表明,許多驅使人們接受治療的真正需求,可以通過地方教會傳統形式的社群得到滿足。有意義的成員制可以培養持久的友誼。年長的父母可以爲教會成員提供真知灼見,幫助他們了解如何養育這些沒有自帶說明書的孩子們。對於我們中許多因現代經濟社會結構而遠離大家族的人來說,當地教會是一個可以幫助我們走出自我的大家庭。

青少年工作者可以通過在聚會時禁止青少年們使用手機和屏幕來幫助他們。即使每週有幾個小時遠離令人焦慮的電子產品,也是一種祝福。對於青少年來說,社交媒體和治療文化會讓現代的生活顯得暴虐。幫助孩子們減少焦慮的一種方法是,通過挖掘聖經、教導教會歷史以及幫助他們與會眾中的其他幾代人建立聯繫,讓孩子們看到他們是更宏大敘事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幫助年輕人看到上帝所創造真實世界的良善,可以幫助他們抵禦治療世界中所充斥的壞消息。

在某些情況下,治療是很有價值的。藥物可以減輕痛苦。我們不必抵制合理的心理治療。《壞治療》鼓勵我們對文化中的治療方法進行帶有批判性的審視,這樣教會領袖就能更好地理解和回應這個世界的需求。


譯者:北落師門;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Review: 'Bad Therapy' by Abigail Shrier.

Andrew Spencer(安德魯·斯賓塞)博士畢業於東南浸信會神學院,目前和家人一起住在密歇根州的門羅,參加克羅斯泊因特教會(Crosspointe Church)。他常在「倫理與文化」( Ethics and Culture)網站上發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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