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我們都是被故事塑造的,你讀的是好故事嗎? 
書評:丹尼爾·西利曼著《讀書的福音派》
2022-01-14
—— Jessica Hooten Wilson

我在會開車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想成爲一名小說家了。我成長於一個保守的基督徒家庭,我寫的那些充滿黑暗和恐怖的故事讓我的父母和他們的朋友感到震驚。於是一位阿姨給了我一本弗蘭克·佩雷蒂(Frank Peretti)的《此刻的黑暗》(This Present Darkness),她想要引導我對超自然現象的迷戀去往一個好的方向。我記得在所有人都上床睡覺後,我躺在床上打著手電讀這本書,睡覺前我一直會記得要禱告,不然肯定會做噩夢。雖然佩雷蒂的小說對我發展想像力來說好像一場奇幻漫遊,但作者並沒有激勵我走向那位阿姨希望我成長的方向。

後來,在高中寫作課程中,我確實發現了一個將引導我餘生想像力的模式:弗蘭納里·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一位老師給了我她的短篇《你所挽救的生命也許就是你自己》("The Life You Save May Be Your Own")。我對那個故事的模仿性寫作讓我贏得了一次全國性寫作比賽,並激勵了我在本科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裡都追隨格雷戈里·沃爾夫(Gregory Wolfe)和達納·吉奧亞(Dana Gioia),以追求成爲一名偉大的基督教文學作家。

基督教小說有什麼問題?

直到多年後,《今日基督教》雜誌邀請我擔任其年度圖書獎的小說評委,我才重新開始閱讀福音派小說。在最初的幾年裡,我很享受這種工作。我從那些垃圾中篩選出寶石,比如傑拉爾丁·布魯克斯(Geraldine Brooks)的《迦勒的十字路口》(Caleb’s Crossing)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新譯本。但到了第三年,我不得不辭去這項榮譽——我無法忍受絕大部分的小說。作爲一個作家、讀者和基督徒,這些小說的質量令我難以忍受。

保羅·埃利(Paul Elie)是奧康納傳記的作者,同時也是「法拉,斯特勞斯與基洛克斯」出版社(Farrar, Straus & Giroux)的負責人在2012年12月問道:「小說是否已經失去了信仰」("Has Fiction Lost its Faith")?這篇文章激起了吉奧亞、沃爾夫以及蘭迪·博亞戈達(Randy Boyagoda)的一連串回應,博雅戈達用這句話作爲開頭:「我已經厭倦了弗蘭納里·奧康納。」對這些作家來說,問題是爲什麼文學作品中似乎缺少信仰。我想回答一個相反的問題:爲什麼基督徒作者寫的小說看起來不像是文學?爲什麼這些通俗小說作家覺得只要信仰純正,就可以忽視美學?

在《讀書的福音派:基督徒文學作品如何塑造了一個文化和一種信仰》(Reading Evangelicals: How Christian Fiction Shaped a Culture and a Faith)中,作爲《今日基督教》新聞編輯的作者丹尼爾·西利曼(Daniel Silliman)爲像我這樣的讀者解讀了福音派小說的歷史、福音派小說如何塑造了這個孤獨的世界,以及這些書如何影響了基督教的想像力。他首先承認了,在他的圈子裡大多數人在想到基督教小說時,一般都會想到奧康納、瑪麗蓮·羅賓遜(Marilynne Robinson)或者弗雷德里克·布赫納(Frederick Buechner)。

然而,像西利曼一樣,我經常與那些對上述名字完全陌生的讀者交流。他們更熟悉西利曼在書中討論的那些作者:弗蘭克·佩雷蒂、珍妮特·奧克(Janette Oke)、貝弗利·劉易斯(Beverly Lewis)、威廉·保羅·楊(William Paul Young)、蒂姆·拉海伊(Tim LaHaye)和傑里·詹金斯(Jerry Jenkins)。在基督教小說市場上,存在著文學和通俗之間的分野。

西利曼從福音派書店的關閉開始,想知道「福音派」這一身份意味著什麼。他認爲這與基督教義關係不大,而與文化——例如,與他們所讀的小說關係較大。

從這一點出發,他轉向第一代福音派作家的生活,是什麼迫使他們寫下他們的故事,讀者的反應是什麼,以及爲什麼這些作品會成爲暢銷書。雖然這些作家都不會獲得普利策獎,也不會在全球各地都有粉絲,但他們的作品卻向數百萬人講述故事,並影響了這些讀者如何設想他們與上帝的關係。如果我們忽視這一現實,那麼我們就是以一種無知的態度在談論福音派。

塑造福音派的想像力

雖然西利曼不能動搖我對基督教小說缺乏文學性的刻板印象,但是他說得沒錯——我沒有讀過他書中的大多數作品。我相信,這些暢銷書以我沒有意識到的方式形成了福音派的想像力。

他在開篇描述了歐克的愛情小說——《溫柔的愛》(Love Comes Softly,其電影版本爲《愛在蔓延時》——譯註),並認爲這是一部與郊區中產階級白人婦女有關的作品,講述了她們對愛情和豐盛的渴望。雖然書中描繪了苦難,但悲劇總是被包裝成考驗基督徒信仰的外部環境,而且這些悲劇都不是由基督徒的罪造成的。每個角色都像一個小約伯——即使事情看起來不順利,她也會禱告;如果她忠心,上帝會給她更多駱駝,基本可以這樣總結這本書。西利曼強調了歐克的小說如何幫助了這部分讀者「想像在日常生活中獲得豐盛是什麼樣子,這樣即使在做家務時、即使在真正的困難中掙扎時,也相信上帝並了解上帝的愛。」(52頁)。從西利曼收集的Goodreads(美國閱讀網站,類似中國的豆瓣——譯註)評論和打分中可以看到,美國基督徒女性接納了歐克的神學,而沒有考慮過這部小說是否符合聖經本身。

這就是西利曼的觀點:這些讀者的信仰是被小說塑造的,即便小說的主旨與基督教教義相矛盾。雖然西利曼不喜歡歷史學家樂馬可(Mark Noll)的論點,後者認爲像佩雷蒂這樣的小說表明福音派缺乏思想。但《讀書的福音派》的確表明數百萬讀者缺乏鑑別力。西利曼對福音派讀者充滿了希望和善意。他表明,貝弗利·劉易斯的阿米什浪漫小說的讀者發現作者的心「在每一頁都是赤露敞開的,這就是作爲福音派的意義,不是嗎?」(170頁)是這樣嗎?基督信仰的重點是展示我們的內心,還是揭示我們的罪性與上帝的內心形成對比?

因爲這些小說,西利曼擔心:

美國福音派最終會過於專注他們自己的個人領域,過於害怕外界世界,過於沉溺總是知道正確答案的傲慢。在現代生活的混亂、困難、日常掙扎中,暢銷小說給出了錯誤的答案。(220頁)

藝術應該是美麗的

這些書的信息並不是它們唯一的問題。相反,賦予我們美感並將我們創造爲欣賞者的上帝要求我們在所做的事情中追求卓越。作家們應該努力在形式上精心打造這些作品成爲超凡脫俗的一瞥,而不僅僅是有一個呵護聖經的中心思想。當材料被想要宣揚的信息驅動,小說就成了宣傳品,使它不過成了一個事工小冊子。我不需要所有的藝術都是高級藝術,但我確實希望所有的藝術都能努力成爲藝術。

儘管C. S. 路易斯爲閱讀兒童文學和擁有輕鬆的幻想辯護,但他不會對西利曼探討的小說有任何耐心。路易斯被西利曼稱爲「福音派的守護者」,他最初是通過碧雅翠絲·波特(Beatrix Potter)的故事和北歐諸神的故事而回到教會的。他更多地選擇寫小說而不是說教式議論文(比如他的《返璞歸真》),因爲他覺得想像力豐富的作品對讀者有更強但更微妙的影響。我們的想像力是由故事培養起來的,路易斯的觀點是,它們要麼被好的故事塑造,要麼被壞的故事弄壞。

「耶穌基督的故事是基督教想像力的核心,」西利曼寫道,「它改變了我們關於自己和世界的所有其他故事」。(221頁)我們必須對塑造我們文化的故事進行評估,西利曼在《讀書的福音派》中爲我們做了這件事。然後,我們被他激勵去審視那些塑造我們的故事,決定我們是否應該讀更好的故事。閱讀更好小說的呼籲不是一個關於品味和階層的命題,我希望它是對成聖的呼籲。

美國亞馬遜網站對這本書的介紹如下:

誰是福音派?什麼是福音派運動?那些試圖回答這些問題的人通常從政治和神學立場的角度來談。但這些立場來自於一個有著自己體制的福音派世界——這些體制既塑造了想像力,也塑造了意識形態。

在對福音派亞文化的這一獨特探索中,丹尼爾·西利曼向讀者展示了基督教文學作品及爲之建立的基督教出版和圖書銷售帝國如何成爲理解福音派身份形成的關鍵。通過仔細研究五部暢銷小說:《溫柔的愛》(Love Comes Softly)、《當下的黑暗》(This Present Darkness)、《末世迷蹤》(Left Behind)、《避世》(The Shunning)和《棚屋》(The Shack),西利曼分析了這些書的魅力所在,以及它們的廣泛流行對福音派想像力產生了什麼影響。

《讀書的福音派》最終證明,這些小說中創造的世界反映並塑造了福音派基督徒認爲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在其中浪漫的愛情與神聖的愛交織在一起,人類在天使與魔鬼的宇宙爭戰中扮演著積極的角色,物質世界被注入了上帝和撒旦的實際運作。西利曼講述了基督教出版業如何像推銷書籍一樣推銷這些思想,以及在基督教書店時代,這些思想——與政治或神學一樣——如何成爲福音派身份的所在。

本書由厄爾德曼斯(Eerdmans)出版,286頁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e're Formed by Stories. Are You Reading Good Ones?

Jessica Hooten Wilson(傑西卡·胡頓·威爾森)是達拉斯大學人文學與經典教育研究項目的路易斯·布朗學者(Louise Cowan scholar),著有三本書籍,其中之一獲得了《今日基督教》藝術與人文類最佳圖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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