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事件堪稱英國歷史上最大的司法不公。當然，此次事件的涉及範圍也相當廣泛，這是一個關於權力、虛僞、不公正、技術和數以百計的「小人物」在冷酷機構的齒輪中遭到碾壓的故事。
簡而言之，700 多名英國郵政分局長（subpostmaster）受到了不公正的起訴，罪名是做假賬和盜竊。郵政分局長其實是一種商業個體戶和分包商，他們與「郵局公司」（the Post Office）簽訂合同，經營「郵局公司」的分支機構。他們所經營的分支機構（和分局長本人）通常是當地社區的核心。但是，近年來這些擔任分局長的多位男女卻遭到了「郵局公司」——一家完全由政府擁有的有限公司——的無情起訴。
一些人因此鋃鐺入獄，許多人身敗名裂，更多的人婚姻破裂，健康受損，還有四位受害者自殺身亡——然而一切都不是他們的錯，而是一個名爲「地平線」（Horizon）的企業記賬軟件的問題。該軟件是日本富士通公司的產品，郵局公司採用了這一軟件作爲企業財務系統的一部分。經過多次調查，郵局公司最近勉強承認該軟件每年會出現 12,000 次錯誤。但在此之前，郵局公司堅持否認該軟件存在系統性問題——一定是數百名分郵局長的錯，一定是他們把手伸進了收銀機。於是，他們年復一年地以每週一個的速度起訴這些分局長。
爲什麼人們又開始談論這件事了呢？因爲 ITV 電視劇《貝茨先生大戰郵局》（Mr. Bates vs the Post Office）揭露了這一問題，這引發了數百萬人的請願。鑑於郵局公司前任首席執行官保拉·文內爾斯（Paula Vennells）曾被授予 CBE 勳章，因此英國政府面臨巨大壓力——必須推翻數百項定罪，並向數千名受害者支付賠償金。從這一事件中暴露出來的醜聞，刺痛了一個國家的良知。
教會可以從郵局公司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這個值得信賴的機構有時傷害了許多人。教會領袖有時會看到自己如何身陷一個機構的盲目性和各種隱祕的謠言中，而這個機構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受害者可以從分局長們漫長而曲折的上訴和尋求賠償道路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而世人也可以看到，如果他們以聖經爲框架去看待這些問題，就能最好地理解事情的全貌。大衛對陣歌利亞的終極故事——耶穌基督的福音——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面對這些醜聞，並給我們帶來了對正義、恩慈與和平的未來盼望。
無論您是一位領袖，還是一位受害者，無論是基督徒還是非基督徒，我們都可以從以下八個方面吸取教訓。
每個 IT 系統都會出錯，可怕的是宣稱自己不會犯錯。但郵局公司卻如此執著於捍衛自己的正確無誤，以至於它起訴了無辜的人，而不是質疑有問題的系統。2014 年，郵局公司這樣回應批評：「絕對沒有證據表明計算機系統存在任何系統性問題，我們 11,500 個分支機構中有 78,000 多人使用該系統，每天成功處理 600 多萬筆交易。」但事實上，該系統每年大約出錯 12,000 次。宣稱一個每 45 分鐘就出錯一次的東西不會犯錯，那簡直蠢透了。然而，他們就是這樣堅持，堅稱自己是對的。
聖經告訴我們，這正是人類狀況的核心所在。人類的問題不僅僅是會犯錯，更深層次的問題是我們假裝自己是對的。我們的問題不僅僅是我們糟糕，而是我們假裝自己很好。我們縫製的無花果葉子——或者用新約中的比喻來說，我們爲致命的罪所塗抹的粉飾——造成了更大的問題。
我們可以講一個關於郵局公司正面形像的科技故事。這個機構從 1660 年開始就存在了。在 1999 年之前，你必須用紙筆做所有的賬目。富士通及其「地平線」系統的出現，代表了技術和效率，也代表了未來。很多人都被郵局公司甩在後面，他們的確是領先的。
我們都不太了解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技術。我們的世界已經複雜到不可逆轉的地步，每個系統又依賴於其他系統，很少有人有能力處理哪怕是其中一個系統，更不用說我們每天都依賴的環環相扣的網絡了。那些開發人工智能的人說，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項技術的來龍去脈。
八十年前，C. S. 路易斯在《人之廢》（The Abolition of Man）一書中已經思考了技術的承諾與危險：「我們所說的人類對自然的力量，原來是一些人以自然爲工具對其他人行使的力量。」
「地平線」承諾成爲一種解放工具，將人們從苦役和低效率中解放出來。但在實踐上，它卻成了一種壓迫工具，將小人物拒之門外，賦予組織機器以權力。
那些起訴郵局公司的人往往受到了不實指控的蒙蔽，有些人還爲此坐過牢。很多人對自己陷入這種境地感到非常尷尬。他們隱瞞了自己的債務，隱瞞了不得不重新抵押房屋的事實。他們常常感到愚蠢和羞愧。難怪越來越多的人需要時間來講述他們的故事。
站出來需要時間和勇氣，而且往往需要他人先行。請設身處地地爲第一次聽到這些複雜故事的人著想。如果你正在聆聽一位受害者的講述，你就必須考慮：我能否透過表面現象尋求真相？我能在複雜的情況下堅持不懈地尋求真相嗎？
教會虐待醜聞給我們的啓示應該是顯而易見的。受害者和舉報人的故事都很複雜，他們會感到深深的羞恥。他們的敘事將是混亂的，而不會簡潔明瞭。這還只是個體的情況，倖存者群體的複雜性會成倍增加。
2009 年，艾倫·貝茨（Alan Bates，也就是電視劇中的「貝茨先生」）成立了「郵政分局長正義聯盟」（Justice for Subpostmasters Alliance）。在接下來的十年中，隨著規模的不斷擴大，該組織不得不面對許多複雜的問題。不同的人在這一醜聞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有些人（有意無意地）傷害了其他成員。
例如，有些人曾是全國分郵局長聯會的成員，郵政局曾利用該聯合會來管理舉報人，有時甚至讓舉報人保持沉默。正義聯盟必須照顧到不同類型的受害者，他們有著不同的受害經歷、不同的互動過程以及對如何最好地尋求補償的不同看法。
當如此多的教會面臨性侵醜聞時，我們應該意識到倖存者群體並不是鐵板一塊。我們需要極大的智慧和恩典。
當每個分局長向郵局公司提出上訴時，郵局公司都會告訴他或她：系統是完美的。投訴者還聽說，他或她是唯一的投訴者。郵局公司還要求每個接線員告訴投訴者同樣的信息——這些信息不但殘酷，而且虛假。但是，當分局長們聚集在一起時，團結的力量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貝茨先生》第一集的結尾，貝茨召開了他們的第一次會議：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們「就你一個這麼認爲……」，但那是謊言、是錯誤的，……從此刻起 我們再也不是孤獨了。
這是光榮的 此時此刻，你會希望《你永遠不會獨行》（You'll Never Walk Alone，利物浦隊歌——譯註）響徹雲霄。在聖經講述了歌利亞的故事五章之後，大衛要面對的是一個擁有所有權力槓桿的強大組織。「凡受窘迫的、欠債的、心裡苦惱的都聚集到大衛那裡，大衛就作他們的頭目，跟隨他的約有四百人。」（撒上 22:2）
「郵政分局長正義聯盟」成爲了一個受害者的避難所，這是給受壓迫和孤獨者送去救贖的地方。這裡是共同體，這裡有愛。就更大的範圍而言，教會做的好的時候也該如此。當我們聚集在我們真正的大衛——耶穌基督——周圍時，我們就可以成爲那樣的教會。
在《貝茨先生》播出後的幾週裡，公眾產生了極大憤怒，他們請願、上訴並要求政府回應。湧現的不僅僅是法庭報告的發佈，也不僅僅是新聞報導的報導，而是數百萬人對受害者故事的真實回應。
多年前，我就隱約知道這個故事，並在 2022 年爲此寫過評論，但直到我看到莫妮卡·多蘭（飾演喬·漢密爾頓）給「地平線」求助熱線打電話時，我才感受到這個故事的魅力。看著她點擊按鈕，看著自己的債務在眼前翻倍，這是我在觀看電視劇時最恐怖的經歷之一。我看過《驅魔人》，看過《電鋸驚魂》，但相比之下這一幕才是恐怖片。因爲我們都經歷過：令人惱火的 IT、不露面的公司、莫名其妙的系統，這一切都讓人如坐鍼氈。這部劇卻能讓我們設身處地地爲漢密爾頓之類的人著想，這是其他任何劇集都做不到的。
正如該劇主演託比·瓊斯（Toby Jones）所說：「在歷史上的大多數政治動盪中，尤其是在古希臘和革命時期的俄國，戲劇一直是政治變革的中心。人們用戲劇來人性化、戲劇化某個敘事，並帶來變革。」
改變我們的不僅僅是信息。我們是被故事驅動的生物，大部分時間裡我們都在上演一出小戲——在這齣戲中，我們是主角，其他人只是配角。我們需要從自我、偏見中解脫出來，讓我們居住在一個新的想像世界裡。
什麼樣的故事能讓你產生獨特的共鳴呢？
在將郵局公司醜聞戲劇化的過程中，編劇必須做出許多選擇。多個人物被合併爲一個角色，更多的人物和故事情節則乾脆省略。如果要講述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這樣做是必要的，你必須選擇一個中心英雄。在本片中，這位英雄就是不屈不撓的貝茨先生。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人對抗一個系統的故事，但他對尋求真相的堅持讓許多人獲得了自由。
這個經典的「大衛大戰歌利亞」故事描述了一個巨人橫行霸道，碾壓小人物的故事。在劇中，邪惡帝國的首領甚至是一位牧師——時任首席執行官的魏奈爾斯（Vennells），她是英國國教的一名受過按立的神職人員，這是這類故事中反派的完美原型。
當然，耶穌基督——大衛的後裔是大衛故事的真正成就者，耶穌傳道的時候同樣受到當時「牧師」們的壓制，但這也成爲了邪惡得到消滅、被奴役的得到自由的手段。正如作家兼科技企業家安東尼奧·加西亞·馬丁內斯（Antonio García Martínez）所說：「西方人的思想就像一把調諧叉，它的頻率只有一個：基督的故事。用正確的基督形像敲擊它，它就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共鳴。」
基督教的故事至高無上，但這並不意味著基督徒至高無上。也許電視劇中的大反派——那位首席執行官——的確是一位基督徒。所以基督教正確並不意味著基督徒總是正確。至高無上的是耶穌擊倒可怕巨人的故事。就像這部劇一樣，雖然主角經歷了苦難、壓迫、誤解和駭人聽聞的司法不公，真理看起來已經死了、被埋葬了，但最後事實終於大白於天下。
基督同樣在第三天復活，帶來了救贖——不是給那些假裝自己正確的人，而是給那些知道自己是罪人的人。不是給那些緊握無花果葉的人，而是給那些在愛面前放下依靠行爲的人。在他的破碎群體中，有安慰、自由和盼望。
我們通常是受巨人擺佈的小人物，我們常常是肇事者，陷入自我辯解和維護體制的頑固之中。但是，決定一切的最後是那位殺死巨人的。
郵局公司醜聞之所以能引起我們的共鳴，有著深刻的基督教原因。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知道——或者說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邪惡的制度、權力和不露面的機器終將化爲烏有。最終，是溫柔的順服者繼承產業。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hat We Can Learn from Britain’s Greatest Legal Scandal.
